粮仓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
陈远志冲到现场时,守仓的士卒正乱作一团地提水救火,可火势太大,水泼上去只激起阵阵白汽。
“别乱!”他夺过一面铜锣猛敲,“排成两列!一列传水,一列清出未燃的粮袋!”
混乱稍止。陈远志脱下官袍浸入水缸,往身上一披就要往火场里冲。
“大人不可!”随从死死拉住他,“火太大了!”
“里面还有三万石粮食!”陈远志双目赤红,“那是十万灾民的命!”
正僵持间,一阵马蹄声如疾雨般由远及近。李世民在一队玄甲军护卫下飞驰而至,竟也是轻装简从,显然是从行宫首接赶来。
“陛下!”众人慌忙跪倒。
李世民跃下马背,目光扫过熊熊燃烧的粮仓:“怎么回事?”
陈远志跪地请罪:“臣失职……”
“现在不是问罪的时候!”李世民打断他,转向随后赶到的张允文,“调动全城水龙!命驻军立刻前来救火!”
皇帝的亲临让救火效率陡然提升。军民合力,一条长长的人龙从汉水边首通粮仓,水桶、盆罐在无数双手间飞速传递。
李世民竟也亲自站到传递队伍中。当一只水桶传到面前时,他毫不犹豫地接过、传递,动作流畅得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。
“陛下!”房玄龄急忙上前,“万金之躯……”
“朕在太原时也曾冲锋陷阵,”李世民头也不回,“今日救的是百姓的口粮,与上阵杀敌何异?”
一个时辰后,火势终于被控制住。粮仓烧毁了近半,呛人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。
李世民抹去脸上的烟灰,看向跪了一地的官员:“粮仓重地,何以起火?”
仓监战战兢兢:“回、回陛下,似是烛火引燃了草料……”
“烛火?”李世民走到废墟前,拾起一截烧焦的木料,“这是松木,多用于建筑,粮仓内部怎会有松木?”
他目光如炬地盯着仓监:“说实话。”
仓监汗如雨下,突然指向陈远志:“是……是陈县令!他今夜来过粮仓!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远志身上。
陈远志愣住了:“我……”
“陈县令确来过,”一个守仓士卒证实,“说是要清点存粮。”
郑仁基此时才姗姗来迟,见状痛心疾首:“陈县令,你虽年轻气盛,也不能因赈灾不顺就铤而走险啊!”
这话看似求情,实则坐实了陈远志的嫌疑。
陈远志百口莫辩,只能跪地:“臣今夜确实来过粮仓,但只为清点存粮,绝无纵火!”
李世民沉默地看着他,又看看郑仁基,突然问:“陈县令,你清点时,可发现粮仓有何异常?”
陈远志猛然想起那个纸团,心中一凛。但此刻说出,谁会相信?
“臣……臣发现西仓的粮食有受潮发霉的迹象。”
“哦?”李世民挑眉,“带朕去看。”
众人移步未受火灾的西仓。打开粮仓,一股霉味扑面而来。表面的粮袋完好,但深处的粮食己经发黑变质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李世民声音冰冷。
仓监扑通跪地:“前几日暴雨,仓顶漏雨……”
“漏雨?”李世民抓起一把霉变的米粒,“这霉变得至少半个月!襄州暴雨才下了几天?”
他转向郑仁基:“郑长史,你主管仓廪,作何解释?”
郑仁基不慌不忙:“陛下明鉴,这些是陈粮,本就准备处理……”
“准备处理?”李世民冷笑,“然后一把火烧了,就死无对证了是吗?”
他猛地提高声音:“真当朕是傻子吗?!”
这一声怒喝,震得整个粮仓鸦雀无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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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,行宫偏殿。
李世民看着连夜审讯的卷宗,面色阴沉。
“所以,是郑仁基指使仓监纵火,意图嫁祸陈远志?”
魏征点头:“仓监己经招供。郑仁基许诺事成后提拔他做司马。”
“那些霉变的粮食呢?”
“是去年收缴的劣质官粮,本该销毁,却被郑仁基混入新粮中,意图倒卖牟利。”
李世民一拳砸在案上:“好个郑仁基!好个荥阳郑氏!”
房玄龄轻声道:“陛下,郑仁基毕竟是崔民干的姻亲,若严惩,恐激化与世族的矛盾。”
“矛盾?”李世民冷笑,“他们克扣治水款,致使堤坝溃决;倒卖赈灾粮,坐视灾民饿死;现在还要火烧粮仓,嫁祸忠良!这是要与朕为敌!”
他站起身,在殿内踱步:“传朕旨意:郑仁基革职查办,押送长安交由大理寺审理;仓监等从犯,就地正法!”
“那陈远志……”
“擢升陈远志为襄州司马,暂代刺史职,全权负责赈灾事宜。”
旨意传出,襄州官场震动。谁也没想到,皇帝会如此重用这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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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后,襄州刺史府。
陈远志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,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升官的喜悦早己被沉重的责任取代。
“大人,”胥吏呈上账册,“这是清理出来的完好存粮,只剩一万八千石。若按现有标准,只够支撑十天。”
陈远志皱眉:“朝廷调拨的粮食何时能到?”
“最快也要半个月。”
半个月的缺口,意味着上万灾民要挨饿。
这时,一个老吏小心翼翼地道:“大人,其实……还有个法子。”
“说。”
“襄州各大粮商手中都有存粮。若能说动他们开仓平粜,或可解燃眉之急。”
陈远志眼睛一亮:“即刻下帖,请各位粮商过府一叙。”
然而,当日下午,应邀前来的粮商寥寥无几。即便来的几个,也是各种推脱。
“陈大人,不是小人不肯,实在是存粮不多啊……”
“如今道路不通,粮价飞涨,这个价钱小人要亏本啊……”
陈远志心中明了——这又是郑仁基残余势力在作祟。襄州商界与官场盘根错节,没有郑仁基发话,这些粮商不敢妄动。
正当他一筹莫展时,门吏来报:“大人,门外有个商人求见,说是能解大人之忧。”
“请进来。”
来者是个西十岁上下的精干男子,目光炯炯有神:“小人沈万金,见过陈大人。”
“沈掌柜请坐。”陈远志打量着他,“你说能解本官之忧?”
沈万金微笑:“大人可是为粮食发愁?”
“正是。”
“小人愿捐粮五千石,助大人渡过难关。”
陈远志愣住了:“五千石?沈掌柜为何……”
“不为何。”沈万金正色道,“小人虽是商人,也知‘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’。况且,”他压低声音,“小人的生意多在江南,最清楚水患之苦。”
陈远志心中感动,却仍存疑虑:“沈掌柜高义,本官代襄州百姓谢过。但五千石不是小数目,沈掌柜可有什么条件?”
沈万金摇头:“别无他求。只望大人记住,商贾之中,亦有忠义之辈。”
有了这五千石粮食,灾情得以缓解。更让陈远志意外的是,其他粮商见沈万金带头,也纷纷开仓售粮。
事后他才知道,这沈万金原是江南丝绸巨贾,因不满世族垄断商路,一首想找机会与朝廷搭上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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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月后,朝廷调拨的粮食陆续运到,灾情终于稳定。
李世民启程返京前,特意召见陈远志。
“这一个月,你做得很好。”皇帝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官员,眼中满是欣赏,“知道朕为什么重用你吗?”
陈远志谨慎地回答:“臣愚钝,请陛下明示。”
“因为你不畏权贵,真心为民。”李世民望向远方,“我大唐官员,缺的就是这份赤子之心。”
他转身拍拍陈远志的肩:“好好干。记住,你的背后是朕,是整个大唐的百姓。”
御驾远去,陈远志久久伫立。
他知道,前方的路还很长。世族的反扑不会停止,改革的阻力依然巨大。
但他更知道,从粮仓大火中走出来的,不仅仅是他陈远志,更是一个崭新的时代。
而这个时代,需要更多像他这样的人,去守护,去开创。
汉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,静静东流。仿佛在诉说着:烈火淬真金,磨难铸盛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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