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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营地角落里蛰伏并默默壮大的日子，并没有持续太久。几天后的一个傍晚，刘五哥身边的一个小跟班来到了营地，径首找到了唐山。
“唐棚长，五哥请你过去一趟，‘悦来茶馆’。” 小跟班语气还算客气，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。
该来的，终究还是来了。唐山心中了然，面上却不露声色，点头应道：“好，我这就去。”
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还算干净的旧军服，对疤子和山猫使了个眼色，示意他们看好家和那些宝贝枪支弹药，便跟着小跟班离开了营地。
再次踏入“悦来茶馆”，气氛与上次来时截然不同。没有了之前的喧嚣，二楼雅间里只有刘五哥一个人坐在那里，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精明的线条。
“五哥。” 唐山上前，恭敬地行礼。
“唐老弟来了，坐。” 刘五哥抬了抬眼皮，指了指对面的座位，顺手推过一杯刚沏好的、色泽橙黄的茶汤，“尝尝，新到的普洱。”
唐山道了声谢，坐下，双手接过茶杯，却没有立刻喝。他知道，这杯茶，恐怕不那么好喝。
刘五哥也不在意，自己先呷了一口，品味片刻，才缓缓开口：“唐老弟，这次梓潼之行，你和你手下的弟兄，可是出了大风头啊。”
他语气平淡，听不出是褒是贬。
“五哥谬赞了，” 唐山放下茶杯，语气“诚恳”，“全仗雷大爷和五哥洪福，兄弟们侥幸捡回条命，实在不敢居功。”
“呵呵，侥幸？” 刘五哥轻笑一声，目光锐利地看向唐山，“张哨官带出去一百多号人，回来不到一半，丢盔弃甲。你唐老弟带出去三十人，回来还是三十条汉子，还多了几十杆枪，几千发子弹。这要是侥幸，那其他人的运气，也未免太差了些。”
唐山心中一凛，知道刘五哥对情况了如指掌。他低下头：“实在是匪军断后人马不多，又被我们占了地利，这才……”
刘五哥摆了摆手，打断了他的话：“好了，过去的事就不提了。你有能耐，带兵有方，这是好事。雷大爷和我，都看在眼里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语气变得“推心置腹”起来：“不过，唐老弟啊，木秀于林，风必摧之。你现在风头太劲，又抓着那么多硬家伙，营地里眼红的人可不少。张哨官那边，虽然这次栽了跟头，但毕竟根子还在。你长期待在补充队那个烂泥塘里，难免被人下绊子，施展不开手脚啊。”
唐山默默听着，知道戏肉要来了。
“所以呢，我和雷大爷商量了一下，觉得不能埋没了你这个人才。” 刘五哥身体微微前倾，压低声音道，“决定给你加加担子！”
他顿了顿，观察着唐山的反应：“王家庄，你知道吧？就是你们之前去打过的那个庄子。那里位置重要，是盐亭东北面的门户，最近不太平，时有小股土匪流窜骚扰。我们决定，在王庄子设立一个前哨据点，就由你唐老弟带队驻防！”
“驻防王家庄？” 唐山抬起头，脸上适当地露出“惊讶”和“感激”之色。
“对！” 刘五哥肯定道，“任命你为前哨队官！手下嘛……你原来的人马不变，另外，再给你补充五十个新兵！粮饷器械，按一个棚的份额拨给你！到了王家庄，你就是最高长官，独当一面！怎么样？”
条件听起来颇为优厚：升官（队官），扩编（加五十新兵），独立驻防，还有粮饷。
但唐山心里跟明镜似的。王家庄那地方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，说是门户，实则就是个容易被遗忘的孤岛。所谓的“小股土匪流窜”，真假难辨，但危险性绝不低。给他补充五十新兵？那绝对是五十张只知道吃饭、毫无战斗力的嘴，甚至是五十个潜在的麻烦和眼线！把他和他己经锤炼出来的核心队伍调离营地这个权力中心（虽然是底层），发配到偏远的前哨，这分明是明升暗降，调虎离山！
既化解了他对营地现有权力结构的“威胁”，又能利用他去防御危险区域，还能把他好不容易积攒的装备和精锐分散、稀释在新兵蛋子里。一石三鸟！
好算计！唐山心里冷笑，面上却迅速堆起“激动”和“感激涕零”的表情，猛地站起身，抱拳躬身：“多谢五哥！多谢雷大爷栽培！唐山一定恪尽职守，守住王家庄，绝不让土匪越雷池半步！不负码头重托！”
他表现得如同一个被“重用”冲昏头脑的年轻军官，就差指天誓日了。
刘五哥仔细看着他的反应，见他如此“上道”，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好！好好干！我看好你！回去准备一下，明天就带人出发！王家庄的百姓，可就托付给你了！”
“是！” 唐山声音洪亮，带着一股“士为知己者死”的决绝。
走出悦来茶馆，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，唐山脸上的激动和感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茶馆二楼的窗户，仿佛能透过窗纸看到刘五哥那精于算计的眼神。
想把我调开？想稀释我的力量？想让我去啃硬骨头？
也好。
营地这个烂泥塘，勾心斗角，资源匮乏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。王家庄虽然偏远危险，但天高皇帝远，反而有了更大的自主操作空间。五十个新兵是负担，但也是人口基础，只要方法得当，未尝不能转化为力量。
最关键的是，他带走了自己最核心的、经历过血火考验的三十人，以及那批宝贵的枪支弹药！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！
回到营地，他把消息告诉了疤子、山猫等核心手下。
“啥？去王家庄那鬼地方驻防？还给五十个拖后腿的新兵？” 疤子一听就炸了，“这他娘的是发配！是不安好心！”
山猫眉头紧锁，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凶险。
“慌什么？” 唐山扫了他们一眼，语气平静，“留在营地里，整天提防张哨官那帮人下黑手，你们就舒服了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 唐山打断道，“王家庄再差，也是个庄子，有围墙（虽然残破），有百姓（虽然穷困）。到了那里，我们就是老大！不用再看人脸色，不用再抢那猪食！五十个新兵是累赘，但练好了，就是五十个兵！最重要的是——”
他压低了声音，眼中闪过一丝锐光：“我们有了自己的地盘！”
这话如同醍醐灌顶，让疤子等人愣住了，随即眼神也亮了起来。是啊，有自己的地盘！这在这乱世之中，是多么奢侈的事情！
“收拾东西！把所有能带走的都带上！一粒粮食，一颗子弹都不能留下！” 唐山下令，“明天一早，出发去王家庄！”
第二天，当刘五哥派来的五十个面黄肌瘦、惶恐不安的新兵，与唐山那三十名装备精良、神色沉毅的老兵汇合时，对比无比鲜明。
张哨官称病没有露面，他手下的那些棚长则聚在一起，远远地看着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幸灾乐祸。
“看吧，带着一群叫花子去守荒村，有他好果子吃！”
“那么多好枪，可惜喽……”
唐山没有理会这些苍蝇般的议论。他站在队伍前，看着眼前这八十多号人（其中五十个是纯粹的负担），深吸一口气，朗声道：
“出发！去王家庄！”
队伍开动，三十名老兵如同坚实的骨架，携带着核心的装备和物资，走在前后和两翼。而那五十名新兵，则如同依附在骨架上的松散皮肉，懵懵懂懂地走在中间，离开了这座他们或许从未离开过的盐亭县城，走向了东北方那片未知的、充满危险却也蕴含机遇的旷野。
看着渐渐远去的城墙，唐山最后一次回头。
盐亭，这个他“洗白”入伍的起点，他或许还会回来，但下一次，绝不会再是以一个任人拿捏、可以被随意打发的小小棚长（队官）的身份。
王家庄，将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据点，是龙潭，还是虎穴，亦或是……潜龙腾渊之地？
他握紧了拳，转身，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。
新的棋盘，己经铺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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