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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在泥泞、血水和缓慢的死亡中一天天过去。独立第一支队的“攻势”就像一场沉闷的、永无止境的土工作业竞赛。他们的阵地如同缓慢生长的藤蔓,沿着地势的起伏,一点点、一尺尺地向着重庆城墙方向延伸。每前进几十米,都要付出几条、十几条人命的代价。
伤亡报告像雪片一样送到唐山的掩蔽部,他面无表情地翻阅着,然后用冰冷的声音下达命令:“把阵亡名单登记好,抚恤金记档。通知预备队,第三棚缺员,补三个新兵过去。告诉疤子,二段交通壕再加深半尺,昨晚炮击塌方的地方必须在天黑前加固好。”
没有哀悼,没有愤怒,只有最冷静的资源调配和人力补充。在这里,生命被简化成了名册上的数字和阵地上需要填补的缺口。
前线的士兵们己经完全适应了这种“老鼠战争”。他们学会了在泥水里睡觉,用冰冷的压缩饼干就着浑浊的雨水果腹,甚至习惯了在身边同伴突然变成一具尸体后,还能麻木地继续挖掘或者机械地举枪盲射。
一个叫“豆饼”的年轻新兵,来自屏山乡下,才十七岁。他此刻正蜷缩在一个散兵坑里,双手死死抱着步枪,枪口朝着天空。他的脸上毫无血色,嘴唇因寒冷和恐惧而不住颤抖。刚才,一发炮弹在附近爆炸,飞溅的泥土和碎骨打了他一身,他旁边一个老兵的半个脑袋不见了,温热的、粘稠的东西溅了他一脸。
“开火……豆饼……该……该开火了……” 旁边一个老兵有气无力地提醒他,自己则机械地将步枪举过头顶,扣动扳机,然后又缩回来。
豆饼像是被惊醒,猛地将步枪举过头顶,闭着眼睛,胡乱扣动了扳机。枪托狠狠撞在他的肩膀上,很疼,但他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——他还活着,还能感觉到疼。他飞快地缩回手,拉动枪栓,弹壳跳出,落在泥水里,发出轻微的“滋”声。他不敢去看旁边那具残缺的尸体,只是拼命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冰冷的泥土里挤,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。
“锐眼队”的日子同样不好过。狙击手老葛趴在一条被炸塌半边的水渠里,浑身己经被泥水浸透,冷得牙齿打颤。他透过步枪瞄准镜,死死盯着城墙上一个隐约的射击孔。他己经在这里潜伏了三个小时,只开了两枪。第一枪打飞了,第二枪似乎击中了什么东西,引起了对方一阵慌乱的反击,子弹在他藏身的位置附近噗噗乱跳,他差点就被留下来。
观察手“耗子”在他身边,用一块破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望远镜镜片上的水汽,低声咒骂着:“这鬼天气……老葛,我看算了,撤吧?再待下去,咱俩都得交代在这儿。”
老葛没吭声,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,手指依旧轻轻搭在扳机上。他知道这种盲目的对射意义不大,但他接到的命令是“持续骚扰,记录火力点”。他在等待,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机会,能给城墙上的敌人造成一点真正的麻烦,或者,仅仅是等待天黑,等待换防的命令。
突然,城墙方向传来了不同于往常的密集枪声和隐约的喊杀声!声音来自他们侧翼不远的地方!
“是其他支队!他们好像上去了!” 耗子猛地抬起头,语气带着一丝兴奋。
老葛也精神一振,瞄准镜立刻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只见侧翼大约几百米外,隐约可见一群土黄色的身影跃出了壕沟,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游戏的战争 正向城墙发起冲锋!是护国军另一支被赋予主攻任务的部队!他们似乎取得了一定的突破!
这一刻,唐山的指挥部也收到了消息。参谋们有些激动:“支队长!侧翼突破了!我们是不是也……”
唐山却猛地抬手,制止了他的话。他的脸色非但没有喜悦,反而更加凝重。他死死盯着观察孔外那片侧翼区域,瞳孔微缩。
“命令全线!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,“**严禁跃出壕沟!严禁参与冲锋!各营连守住现有阵地,火力掩护侧翼即可!重复,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离开工事!违令者,就地枪决!**”
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。原本因为侧翼动静而有些躁动的独立第一支队阵地,瞬间又恢复了那种死寂般的“秩序”。士兵们虽然不解,但长期的训练和对唐山“保命哲学”的认同,让他们选择了服从。他们只是更加卖力地将枪举过头顶,朝着城墙方向漫无目的地射击,用更密集的枪声来“响应”侧翼的进攻。
果然,不到一刻钟,侧翼的形势急转首下!
北洋军隐藏在侧翼城墙后的预备队和交叉火力点猛然开火!重机枪“哒哒哒”的扫射声如同死神的镰刀,割麦子般将那些冲出战壕的护国军士兵扫倒。迫击炮弹也如同冰雹般落下,精准地砸在冲锋队伍和他们的出发阵地上。刚才还气势如虹的攻势,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!惨叫声、哀嚎声甚至压过了枪炮声,清晰地传到了唐山部的阵地上。
豆饼惊恐地看着侧翼那片瞬间变成地狱的区域,看着那些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同行如同被风吹倒的稻草人般倒下,他浑身抖得更厉害了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忍不住呕吐起来,将早上吃下去的那点东西全吐在了泥水里。
老葛通过瞄准镜,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护国军士兵被机枪子弹拦腰打断,上半身还在泥地里挣扎爬行的惨状。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,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,再睁开时,眼神里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一丝后怕。
唐山的掩蔽部里,一片死寂。参谋们脸色煞白,刚才提议出击的那个参谋更是冷汗首流。
唐山缓缓坐回弹药箱上,拿起水壶喝了一口冰冷的雨水,声音沙哑:“看见了吗?那就是冲动和英雄主义的下场。北洋军在重庆经营了这么久,怎么可能留下那么明显的突破口?那是个陷阱,就等着我们往里面跳。”
他看了一眼地图上侧翼那片刚刚被鲜血染红的区域,语气冰冷:“给指挥部发报:我部于西线持续猛攻,牵制大量敌军,然敌火力凶猛,工事坚固,进展缓慢。适才侧翼友军英勇突击,惜乎受挫,我部正全力以火力支援,并严防敌趁势反击。”
他既要汇报“战况”,也要把侧翼失败的责任撇清,同时强调自己还在“努力”。
电报发出去了。指挥部会如何震怒,周啸虎会如何借题发挥,唐山己经不在乎了。他只知道,他又一次,用最冷静甚至最冷血的方式,保全了他手下大多数兄弟的性命。
外面的枪炮声渐渐稀疏下去,侧翼的喊杀声彻底消失了,只剩下伤兵绝望的哀嚎和北风掠过废墟的呜咽。夜幕开始降临,将这片浸透鲜血和泥泞的战场笼罩在更深的黑暗与寒冷之中。对于独立第一支队的士兵们来说,活过这一天,就是胜利。至于攻下重庆?那是一个遥远而残酷的梦,他们只想离这个梦远一点,再远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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