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墅的水晶灯将周启元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他捏着一张泛黄的纸片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，眼神里的温和早己被冰冷的审视取代。“苏州恒昌洋行，民国二十八年就因战火倒闭了，”他将纸片拍在茶几上，上面是所谓“洋行旧同事”的证词，“你说在那儿打杂半年，是在跟谁打交道？死人吗？”
苏砚的指尖蜷缩在旗袍下摆，心脏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。周启元果然查到了她身世的破绽，这比醉酒试探更凶险——他手里握着“证据”，根本不给她辩解的余地。“周处长，是我记错了名字，是‘恒丰’不是‘恒昌’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慌乱，眼神却快速扫过袖口——那里藏着一支钢笔，笔帽尖锐，是老墨特意为她准备的应急工具，此刻成了唯一的破局希望。
“记错？”周启元冷笑一声，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，迫使她抬头，“上次说见佐藤的地图，这次说记错洋行名字，艳秋，你到底有多少谎话？”他的拇指着她的下颌，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，“说实话，谁派你来的？佐藤还是共党？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，苏砚能看见周启元眼底的狠戾，那是撕破“温情”面具后的真实面目。她知道，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，唯有比他更决绝，才能击溃他的怀疑。就在周启元的目光即将捕捉到她眼底的冷静时，苏砚突然反手抽出袖口的钢笔，笔帽都没拔，猛地扎向自己的左臂。
“噗”的一声轻响，尖锐的笔帽刺破旗袍布料，狠狠扎进皮肉里。鲜血瞬间渗出，在月白旗袍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。苏砚疼得浑身一颤，却死死盯着周启元，眼泪混合着决绝滚落：“我没撒谎！若我是别人派来的，天打雷劈！”
周启元的手猛地僵在半空，瞳孔骤然收缩。他预想过她的惊慌、否认甚至反抗，却从未想过她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——那支钢笔扎得极深，笔帽几乎没入大半，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，滴在地毯上，开出细碎的血花。
“你疯了？！”他下意识地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，上前按住她的手腕，想拔下钢笔。苏砚却猛地挣开，另一只手抓着笔杆又往里按了半分，疼得额角渗出冷汗，声音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执拗：“您信我，就别问了；若不信，我这胳膊今天就废在这儿！”
她的眼神亮得吓人，混着泪水和血丝，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。周启元看着她臂上的伤口，又看向她眼底那股不似伪装的决绝，突然想起沈玉茹当年为了护他，也曾挡在枪前，眼里也是这样的执拗。他的心脏莫名一紧，竟生出几分慌乱。
“快出！”周启元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钢笔，指尖触到温热的鲜血时，动作竟有些发颤，“张妈！拿药箱来！” 他的声音里没了刚才的狠戾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——他从未想过要她受伤，只是想逼她承认身份。
张妈跌跌撞撞地拿来药箱，看到苏砚臂上的伤口时吓得惊呼出声。周启元亲自拆开纱布，动作笨拙地为她止血，指尖碰到伤口边缘时，苏砚疼得瑟缩了一下，他的动作竟下意识放轻了些。“何必这么傻？”他低声说，语气复杂，“我只是问问，又没说不信你。”
“我怕您不信……”苏砚的声音软下来，眼泪掉得更凶，顺势靠在他怀里，肩膀轻轻颤抖，“我就剩您了，要是连您都怀疑我，我真的活不下去了。” 她将脸埋在他的西装上，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清明——这一扎，赌对了。周启元的软肋终究是沈玉茹的影子，而她的决绝，恰好戳中了这份执念。
周启元拍着她的背，动作有些僵硬，却还是放缓了语气：“是我不好，不该逼你。洋行的事，许是真记错了，我不追究了。” 他拿起药箱里的消炎粉撒在伤口上，苏砚疼得闷哼一声，却故意往他怀里缩得更紧，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。
等到伤口包扎好，周启元看着她臂上厚厚的纱布，眼底的怀疑己然淡了大半。他留下一瓶止痛药，叮嘱张妈按时帮她换药，临走时还摸了摸她的头发：“好好养伤，别胡思乱想。” 别墅的门关上时，苏砚靠在沙发上，后背早己被冷汗浸湿。
张妈收拾药箱时，忍不住嘟囔：“小姐太傻了，何必跟自己过不去，这伤口要是感染了，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 苏砚笑了笑，没说话，只是抬手碰了碰纱布——伤口火辣辣地疼，指尖一碰就钻心。她清楚，这支钢笔没有消毒，伤口发炎是迟早的事，而这钻心的疼，既是获取信任的代价，也是埋在身边的隐患。
夜深人静时，苏砚坐在梳妆台前，借着月光看着臂上的纱布。她想起老墨说的“绝境需用险招”，这一扎确实让周启元暂时放下了怀疑，但隐患也如影随形——若是后续行动中伤口发炎化脓，或是被周启元察觉异常，之前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。
她轻轻揭开纱布一角，看见伤口周围己经有些红肿，心里泛起一丝隐忧。但事到如今，己没有退路。苏砚重新包好伤口，将那支染血的钢笔藏进梳妆台的暗格——它既是今天的破局利器，也是未来的不定时炸弹。
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作响，苏砚望着周启元离去的方向，眼神坚定。这场用鲜血换来的信任，必须牢牢抓住。至于臂上的伤口，她只能赌自己能撑到拿到密码本的那天——哪怕代价是这条胳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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