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济医院的铁丝网在暮色中泛着冷光，日本兵端着枪在门口来回踱步，每扇窗户都贴着“日军管控区”的封条，空气里混着消毒水与压迫感，让人喘不过气。苏砚攥着衣角站在挂号台旁，指尖掐进掌心——老吴传来的消息像块烧红的烙铁：陈默被佐藤的人伏击，中了三枪，现在躺在三楼重症病房，撑不了多久了。
“探望病人？姓名，关系？”值班的日本护士抬眼打量她，眼神里满是审视。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头发用粗布巾扎起，脸上故意抹了点灰，活脱脱一副逃难来的乡下姑娘模样。
“我找陈默，他是我表哥。”苏砚的声音带着刻意模仿的苏州乡音，眼眶瞬间红了，“家里遭了战火，我一路寻来，才知道他出事了……”她掏出提前伪造的书信，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，写着“妹阿秋，速来沪投奔表哥陈默”。
日本护士核对了病历上的“陈默”二字，又让门口的士兵搜了她的身——除了几块银元、半袋干粮，再无他物。“跟我来，只能看十分钟，不许靠近病床。”护士在前头引路，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板上，发出刺耳的声响，每一步都像踩在苏砚的心上。
病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，陈默躺在病床上，脸色惨白如纸，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，渗出血迹己经发黑。他的呼吸微弱，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，看见苏砚的瞬间，眼球动了动，嘴角溢出一丝血沫。床边站着一个日本兵，背对着门，手里的枪正对着病床。
“表哥！你怎么成这样了？”苏砚扑到床边，故意哭得撕心裂肺，借着低头的动作，飞快地扫过陈默的脸，“家里人都盼着你回去呢，你可不能有事啊！”
陈默的嘴唇翕动着，声音细若游丝，只有凑近了才能听见。苏砚一边哭，一边悄悄往前挪了半步，将耳朵贴在他嘴边。日本兵不耐烦地踹了踹床腿：“安静点，别影响病人。”
就在这时，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，是日军查房的队伍——每天傍晚六点，他们都会逐间核对病人信息，这是老吴提前摸清的规律。苏砚心里一紧，哭声却更大了，顺势抓住陈默的手：“表哥你说什么？我听不懂啊！”
陈默的手指突然用力，攥住她的手腕，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。他盯着床头柜上那本卷边的旧账本——那是他以前在洋行做账时用的，此刻成了唯一的信号载体。“账……佐藤……”他咳了两声，鲜血溅在苏砚的手背上，“正金银行……沈玉茹……”
“沈玉茹”三个字像惊雷在苏砚耳边炸响——那是周启元亡妻的名字。她立刻想起老墨提过的，周启元极有可能用亡妻的名义藏匿私产。
“嘀嘀咕咕什么！”查房的日军小队长掀开门帘走进来，一把推开苏砚，“病人状况不好，赶紧走！”
苏砚被推得一个趔趄，回头时，看见陈默用尽最后力气，眼神瞟向账本的夹层，嘴唇动了动，再也没了声息。他的手垂落下来，指尖还指着账本的方向。
“表哥！”苏砚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，趁日军小队长检查病历的间隙，飞快地将账本塞进布衫里，紧贴着腰腹——那里有她臂上未愈的伤口，布料摩擦着纱布，传来钻心的疼，却让她保持着清醒。
“哭什么哭！人己经死了，赶紧去登记，拉去焚尸炉！”日本护士不耐烦地推搡着她。苏砚踉踉跄跄地走出病房，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，怀里的账本像块烙铁，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它的重量。
走出医院大门时，铁丝网的阴影笼罩着她，日本兵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。苏砚故意放慢脚步，装作悲痛欲绝的样子，时不时抹一把眼泪，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账本——她知道，陈默用生命换来的，不仅是周启元秘密账户的线索，更是能撬开周启元嘴的钥匙。
回到别墅时，张妈正在院子里浇花，看见她一身狼狈，忍不住问：“小姐去哪了？脸色这么差。”苏砚没说话，径首走进卧室，反锁房门，立刻翻开账本的夹层——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片，上面用铅笔写着“正金银行 193606 沈”。
1936年6月，正是周启元和沈玉茹的结婚纪念日。苏砚的心猛地一跳，瞬间明白了陈默的意思：周启元在正金银行开了秘密账户，户名是沈玉茹，密码极有可能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。
她将纸片塞进梳妆台的暗格，又把账本藏进床底的木箱——这本染着陈默鲜血的账本，成了新的武器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，落在她臂上的纱布上，伤口还在隐隐作痛，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陈默的牺牲像一盏灯，照亮了逼问周启元的路。苏砚知道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更加谨慎，她不仅要拿到密码本，还要用这个秘密账户，给周启元致命一击——这是对陈默最好的告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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