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安戏院的铜铃在暮色里响了三下，苏砚攥着戏票走进门时，台上正唱到《霸王别姬》的“虞姬自刎”段。胡琴声尖细婉转，混着台下嗑瓜子的脆响、旗袍摩擦的窸窣声，还有暗处若隐若现的皮鞋声——那是日军宪兵和汪伪特务的动静，戏院坐落在法租界边缘，本就是三教九流混杂的“三不管”地带，此刻更是藏满了眼睛 。
她穿了件藏青色暗纹旗袍，臂上的伤口刚拆纱布，留下一道浅红的疤痕，被宽大的袖口遮住。手里捏着一本卷边的《戏考》，扉页夹着中转站最新的布防图——是老顾冒险从物资处复刻的，补充了初五“特殊货物”的卸货通道和监控盲区，也是这次要交给“青蛇”的核心情报 。
“蜂鸟组的‘青蛇’会和你交接，穿黑色旗袍，戴玉坠，接头暗号是你问‘这出《霸王别姬》，虞姬的玉簪是哪出戏的样式’，她答‘是《贵妃醉酒》里的碧玺簪，换了玉坠’ 。” 早上老吴通过钢琴键传递的指令还在耳边，可苏砚的心里却沉得慌——组织只给了“黑色旗袍、玉坠”这两个模糊特征，连“青蛇”的年龄、身形都未提及，甚至没说她的掩护身份，这在以往的任务里从未有过 。
“这位小姐，您的座位在二楼雅座 。” 堂倌引着她往上走，楼梯拐角处，一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正靠在栏杆上抽烟，眼神盯着她手里的《戏考》，指尖夹着的烟卷是樱花会特务常抽的“富士山”牌。苏砚垂下眼帘，故意放慢脚步，让堂倌挡在自己和男人之间，余光却扫到男人腰间别着的枪——是日军制式的南部十西式手枪 。
二楼雅座的视线正好对着戏台，苏砚刚坐下，就有茶房端着盖碗茶过来，茶壶嘴斜着，热水差点洒在她手上。“对不起对不起 。” 茶房连忙道歉，递茶时，指尖飞快地在她手背上敲了三下——是组织内部的“安全信号”，说明茶房是自己人，可他并未提及“青蛇”的更多信息，只是低声说，“戏唱到‘韩信点兵’时，按暗号交接，别早别晚 。”
盖碗茶的热气氤氲着，苏砚端起茶杯，目光在楼下的观众里逡巡——穿黑色旗袍的女人有三个：坐在前排的妇人，戴珍珠项链，玉坠是圆形的，正和身边的日军军官说笑；中间靠走廊的姑娘，梳着双马尾，玉坠是长条形的，手里把玩着戏票，时不时看手表；还有一个坐在角落，背对着戏台，玉坠被围巾遮住，只能看见黑色旗袍的下摆绣着细巧的梅花 。
三个符合“黑色旗袍、戴玉坠”特征的人，哪个才是“青蛇”？苏砚的指尖在《戏考》扉页上轻轻，布防图的边缘硌着手心，让她想起陈默临终前指向账本的手——组织的信息差，从来都是致命的隐患 。
台上的戏唱到“韩信点兵”，胡琴声陡然拔高。苏砚深吸一口气，起身走到走廊，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双马尾姑娘开口，声音放得轻柔，符合“戏迷闲聊”的语气：“这位妹妹，你这玉坠真好看，对了，你知道这出《霸王别姬》里，虞姬的玉簪是哪出戏的样式吗 ？”
双马尾姑娘抬头，眼神里满是茫然：“我不知道啊，我是陪我哥来的 。” 她身后的男人立刻站起来，是个穿西装的商人，警惕地看着苏砚：“你是谁？问这个做什么 ？” 苏砚连忙道歉：“对不起，我认错人了，我以为你是戏班的学徒 。” 转身快步离开，心跳却快了几分——刚才那男人的袖口，露出半截汪伪情报处的徽章 。
刚回到雅座，就见前排那个和日军军官说笑的妇人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一把折扇，扇面上画着虞姬自刎的图案。“小姐也是来听戏的？” 妇人笑着坐下，玉坠在灯光下晃了晃，是圆形的翡翠，红妆暗战，一个女间谍的一生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红妆暗战，一个女间谍的一生最新章节随便看！“刚才听见你问虞姬的玉簪，我知道答案哦 。” 苏砚的心一紧，刚要开口接暗号，妇人却接着说，“是《霸王别姬》原班的样式，我家先生是日军司令部的，戏班的人特意跟我说的 。” 她的语气带着炫耀，眼神却在苏砚的《戏考》上扫来扫去 。
苏砚立刻明白，这是日军派来试探的人，故意套她的话。她笑着合上书：“原来是这样，我就是随口问问，不懂戏 。” 妇人还想再说什么，台上突然响起一阵喝彩，她的日军军官同伴朝她招手，她才起身离开，走前又看了一眼苏砚的《戏考》 。
只剩下角落那个背对着戏台的女人了。苏砚端着茶杯，假装去倒热水，慢慢走到女人身边。女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戏本，黑色旗袍的梅花下摆绣得精致，和沈玉茹旗袍上的绣法有些像。苏砚深吸一口气，按暗号开口：“这位姐姐，打扰了，你知道这出《霸王别姬》里，虞姬的玉簪是哪出戏的样式吗 ？”
女人的肩膀顿了一下，缓缓转过身。她约莫二十七八岁，眉眼清冷，戴着一枚水滴形的白玉坠，坠子上刻着一个细小的“青”字。她看着苏砚，语气平静，正好接上暗号：“是《贵妃醉酒》里的碧玺簪，换了玉坠 。” 她说着，抬手摸了摸玉坠，指尖在坠子上轻轻敲了两下——是摩斯电码里“确认”的信号 。
是“青蛇”！苏砚心里松了口气，刚要把《戏考》递过去，女人却突然起身，对着她说：“借一步说话，楼下茶水间没人 。” 两人快步走下楼梯，避开走廊里的特务，走进狭小的茶水间。茶水间里弥漫着茶叶的清香，女人关上门，从旗袍夹层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铜制烟盒：“布防图放这里面，烟盒有夹层，外面的人查不出来 。”
苏砚打开《戏考》，刚要拿出布防图，茶水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，刚才那个穿黑色短打的樱花会特务探进头来：“里面有人吗？我来倒热水 。” 青蛇立刻将烟盒塞进苏砚手里，自己拿起桌上的水壶，对着特务说：“我们在说话，你等会儿再来 。”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，特务愣了一下，竟真的退了出去 。
“他是樱花会的人，盯着你很久了 。” 青蛇压低声音，接过布防图，快速塞进烟盒夹层，“你臂上的伤是周启元弄的？我听说你为了取信他，用钢笔扎了自己 。” 苏砚愣了愣——青蛇怎么会知道她的事？组织并未提及两人需要互通身份细节 。
“你怎么……” 话没说完，茶水间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，是日军查房的声音。青蛇立刻把烟盒递给苏砚：“你先走，从后门走，我引开他们 。” 她推开门，故意撞翻了门口的水桶，“哗啦”一声，吸引了走廊里特务的注意，趁乱对着苏砚使了个眼色，快步朝戏台方向走去 。
苏砚攥着烟盒，顺着后门的楼梯快步离开戏院。巷子里的风带着寒意，吹得她的旗袍下摆猎猎作响。她摸了摸烟盒上的纹路，又看了看臂上的疤痕，心里满是疑惑——青蛇对她的情况过于了解，却对自己的身份绝口不提，组织模糊的指令、戏院的三方势力、青蛇的神秘，像一张网，将她困在其中 。
走到巷口，老顾的黄包车己经在等她。“拿到了吗？刚才戏院门口来了两队日军，好像在搜人 。” 老顾扶她上车，语气里满是担忧。苏砚点点头，把烟盒递给老顾：“拿到了，是‘青蛇’交的，可她……” 她顿了顿，想起青蛇转身时，旗袍梅花下摆闪过的光，和周启元别墅里沈玉茹的旗袍，竟有几分相似 。
黄包车慢慢驶离巷口，福安戏院的喝彩声还隐约传来，可苏砚的心却沉了下去。她知道，和“青蛇”的首次交集，不是任务的开始，而是更大漩涡的入口——组织的信息差、青蛇的神秘身份、三方势力的绞杀，这场谍海博弈，从这一刻起，变得更加凶险难测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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