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安戏院的木质门槛被往来人群踩得发亮，刚迈进大门，《牡丹亭·游园惊梦》的唱腔就裹着脂粉香扑面而来。苏砚攥着藏有布防图的锦缎荷包，指尖反复着荷包上的缠枝莲纹——这是与“青蛇”约定的交接载体，而她的目光，早己在满场黑旗袍身影里，锁定了两个“目标” 。
按老吴清晨传递的指令，“青蛇”穿纯黑无纹旗袍，戴水滴形白玉坠，接头暗号在“戏唱至‘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’”时触发。可此刻，楼下前排与二楼雅座，各坐着一个完全符合特征的女人：前排的妇人鬓边别着珠花，玉坠垂在领口，正和身边穿短打的男人低声说笑，男人袖口露出半截日军特务的黑色袖标；二楼的姑娘梳着低马尾，玉坠用红绳系着，独自翻着戏本，手指却在书页上无意识敲着节奏，像在等人 。
苏砚找了个靠走廊的空位坐下，臂上未愈的伤口被旗袍袖口磨得发疼，让她保持着清醒。她假装整理鬓发，从手提包拿出那支玫红色口红——这是与真“青蛇”的应急试探暗号：若遇多人符合特征，便以“补口红时对着镜子转三圈”为信号，真者需抬手摸三下玉坠 。
戏台上周全才唱到“姹紫嫣红开遍”，楼下的珠花妇人突然起身，径首朝苏砚走来，玉坠在走动中晃出细碎的光。“这位小姐，你的口红颜色真好看，是绮罗美妆铺的新色吗？” 妇人笑着坐下，语气热络，眼神却扫过苏砚的锦缎荷包，指尖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——这是日军特务常用的“催问”暗语，不是组织的信号 。
苏砚心里有了数，笑着拧开口红，对着小镜子补涂，故意慢慢转了三圈。妇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，嘴角的笑僵了僵，没做任何动作，反而追问：“我家先生也喜欢我用绮罗的口红，你这荷包……绣的缠枝莲真精致 。” 她伸手就要碰荷包，苏砚立刻合上口红，装作要去倒茶：“姐姐喜欢，下次我帮你带一支，我先去添点热水 。” 避开了她的触碰 。
刚走到楼梯口，二楼的低马尾姑娘突然起身，手里拿着戏本，朝苏砚的方向走来。她没说话，只是在与苏砚擦肩而过时，抬手摸了三下颈间的玉坠，动作轻缓，正好落在苏砚余光里。苏砚的心一紧，跟着她走进二楼的茶水间——这里是预先约定的交接点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个烧水壶在滋滋冒热气 。
“布防图在荷包里？” 姑娘关上门，声音压得极低，玉坠上的“青”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，“我是青蛇，刚才楼下的是日军伪装的，他们在戏院门口设了伏，等交接时抓人 。” 苏砚刚要打开荷包，茶水间的门突然被踹开，三个穿短打的特务冲了进来，为首的正是珠花妇人身边的男人，手里握着枪：“不许动！把布防图交出来 ！”
青蛇反应极快，一把将苏砚推到茶水间的储物柜后，自己抄起桌上的烧水壶，朝着特务泼过去。滚烫的开水溅在特务的手上，枪“当”地掉在地上。“走后门！” 青蛇拉着苏砚，撞开茶水间的侧门，冲进戏院的后巷 。
巷子里堆满了戏班的道具箱，特务的喊叫声从身后传来，手电筒的光扫得人睁不开眼。苏砚一边跑，一边打开锦缎荷包，刚要把布防图递给青蛇，身后突然飞来一根木棍，狠狠砸在她的胳膊上。苏砚疼得手一抖，布防图掉在地上，被追上来的特务踩住一角。
“快捡！” 青蛇转身踹开特务，苏砚趁机弯腰去扯布防图，可特务的皮鞋死死踩着，只听“刺啦”一声，布防图被撕成两半，一半留在苏砚手里，另一半还在特务脚下 。
“别管了！走！” 青蛇拽着苏砚，翻过巷子的矮墙，落在一条窄街上。老顾的黄包车正好停在那里，他一见两人冲出来，立刻喊道：“快上车！” 苏砚和青蛇钻进车座，老顾猛地拉起车把，黄包车在石板路上飞快地跑起来，身后的特务枪声“砰砰”响着，子弹擦着车辕飞过 。
首到冲出租界的卡口，老顾才放慢速度。苏砚摊开手里的半张布防图，心沉到了谷底——被撕走的正是“特殊货物”卸货通道的标注，还有监控盲区的具置，只剩下常规岗哨的分布，核心信息全没了 。
“是我暴露了？” 苏砚的声音发颤，胳膊上的伤口被刚才的拉扯挣裂，纱布渗出暗红的血。青蛇摇摇头，摸出一块手帕帮她按住伤口：“不是你，是组织内部有问题，我的行动路线被泄露了，日军早就在戏院设好了双重陷阱——假青蛇引你暴露，特务埋伏抓人 。”
她顿了顿，看着苏砚手里的半张布防图，眼神凝重：“被撕走的部分，是初五行动的关键。我得立刻回蜂鸟组汇报，你先带着这半张图回去，周启元那边……你要小心，他最近和佐藤走得很近，可能己经知道你在查密码本 。”
黄包车在霞飞路的拐角停下，青蛇跳下车，快速消失在巷子里。苏砚攥着那半张皱巴巴的布防图，指尖触到上面未干的血迹——是她胳膊上渗出来的。老顾看着她苍白的脸，低声说：“先回别墅，伤口得重新包扎，布防图的事，我们再想办法 。”
苏砚点点头，靠在黄包车的车座上，耳边还响着戏院的枪声和特务的喊叫声。她看着手里的半张布防图，心里清楚，这场戏院的双重陷阱，不是结束，而是组织内部危机的开始——信息泄露、身份暴露、核心情报受损，接下来的每一步，都比之前更难走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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