霞飞路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成暧昧的光斑,苏砚站在“鸿运当铺”的雕花门前,旗袍下摆沾着泥浆。她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钉——这是与陆老板约定的信物,三天前在青帮赌场的牌桌上,那个穿灰鼠皮袄的男人用象牙牌九敲着桌面,眯眼说:“防御手册要三盎司黄金,可苏小姐若能帮我从虹口仓库弄来二十箱印度红土,价钱嘛……就当我送你个人情。”
当铺的铜铃在身后叮当作响,柜台后的老朝奉扫了她一眼,目光停在她臂上缠着的纱布上。“姑娘要当什么?”他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弄,发出清脆的噼啪声。苏砚解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,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,绿得像一汪深潭,推到柜台上:“换陆老板一句话——虹口仓库的具体布防,他到底说了几分真。”老朝奉的指尖顿了顿,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烫金名片,上面用朱砂笔写着“今晚十点,十六铺码头西号仓库”,背面还画着仓库侧门的简易路线。
雨越下越大,黄包车在石板路上颠簸。苏砚掀起车帘,看着窗外掠过的日军岗哨,每百米就有一个固定哨位,挎着的三八大盖枪口朝下,却始终对着行人来处。她知道陆老板的条件是个陷阱——虹口仓库是日军在上海最大的鸦片转运中心,三天前刚有个黑市商人试图闯进去偷货,尸体被钉在仓库门口的木桩上,胸前挂着“共党探子”的木牌,明眼人都知道,那是陆老板借日军的手清理竞争对手。可她别无选择,残缺的布防图上,“特殊货物”的卸货通道标注被撕得干干净净,而防御手册里不仅有通道位置,还有日军换防的精确时间,这是破茧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。
十点整,苏砚踩着积水走进西号仓库。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鸦片的甜腻气息,像一张黏腻的网,裹得人喘不过气。陆老板靠在堆得半人高的木箱上抽烟,烟是英美烟草的“红锡包”,在黑市能换半袋粮食,身后站着两个戴毡帽的打手,袖口露出半截黄铜指虎,一看就是手上沾过血的狠角色 。“苏小姐果然守信用,”他弹了弹烟灰,火星落在潮湿的地面上,瞬间熄灭,目光在她胸前的珍珠项链上停留片刻,那是周启元送的,他总说像沈玉茹戴过的那串,“听说周启元最近查你查得紧,连你去戏院听戏都派副官跟着?”
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,面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,带着点特有的娇憨:“陆老板消息这么灵通,想必也知道,我不过是周处长身边一个讨喜的,他查我,不过是怕我被别人拐走罢了。”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半张布防图,边缘的血渍己经发黑,“只要防御手册是真的,这半张图上的岗哨分布,就当我给您的见面礼——这些都是周启元亲口跟我说的,错不了 。”陆老板接过图纸,眯眼端详着,指腹在“中转站西门岗哨”的标注上:“这可是日军司令部的机密,苏小姐倒是大方。”苏砚点点头,指尖无意识地着旗袍上的盘扣——那里面藏着微型相机,刚才陆老板看图纸时,她己经悄悄拍下了他手指停留的位置,那是她故意标错的岗哨,用来试探陆老板是否真的懂行。
陆老板突然拍了拍手,两个打手抬来一个铁皮箱,“咔嗒”一声打开,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鸦片砖,棕黄色的膏体上印着“三井物产”的标识,是最纯正的印度红土 。“二十箱红土,就在虹口仓库的地窖里,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,扔给苏砚,“这是伪造的樱花会通行证,盖的是真印章,明晚子时换防,那十五分钟是仓库的防御空当,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。”苏砚接过通行证,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质感,心里清楚,这印章十有八九是陆老板从某个死了的樱花会成员身上扒来的,可她没有退路,接过通行证塞进旗袍夹层,又把翡翠镯子推回给陆老板:“镯子您先收着,等我拿到手册,再回来赎 。”
离开仓库时,雨己经停了,江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,带着点咸腥气。苏砚沿着江边走着,远处传来日军巡逻艇的汽笛声,光柱在江面上扫来扫去。她摸出藏在衣襟里的微型相机,快速回看刚才拍的画面——陆老板在图纸上停留的位置,正是她标错的岗哨,说明他对仓库布防根本不熟,所谓的“换防空当”,大概率是陷阱 。突然,身后传来脚步声,很轻,却踩得很稳,是常年练过的步伐。苏砚猛地转身,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——是周启元的副官,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,正举着枪对着她的胸口,枪口还冒着寒气 。
“苏小姐好兴致,大晚上来码头散步,”副官冷笑着逼近,枪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“周先生让我来问问,您和陆老板谈的‘生意’,是鸦片,还是别的什么 ?”苏砚的大脑飞速运转,周启元派副官跟踪她,说明他对“艳秋”的身份早己起疑,只是没找到实据。她故作镇定地抬手拢了拢头发,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:“副官说笑了,我不过是来拿个东西——陆老板欠我个情,送我一支新的口红 。”她说着,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玫红色口红,正是周启元喜欢的颜色 。
副官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通行证上,突然上前一步,一把夺了过去,指尖捏着通行证的边角,对着月光看了看:“樱花会的通行证?苏小姐什么时候和日本人扯上关系了?”他的语气陡然变冷,“周先生说了,您要是老实交代,他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;要是嘴硬,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。”苏砚的心沉到谷底,她知道解释己经没用,副官是周启元的心腹,只认证据不认人。她猛地往前一撞,用肩膀顶住副官的胳膊,趁他踉跄之际,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枪,枪口调转,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。“别动!”她的声音发颤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,“把车钥匙给我,不然我们今天就一起沉江 。”
副官愣了一下,突然笑了,笑声里满是不屑:“苏小姐以为这样就能逃走?周先生早就在码头布下了天罗地网,你往哪跑 ?”话音刚落,远处传来几声枪响,不是日军的三八大盖,是黑市常用的驳壳枪。苏砚趁机转身就跑,身后传来副官的怒吼:“抓住她!别让她跑了 !”她在黑暗中狂奔,脚下的石板路湿滑,好几次差点摔倒,旗袍下摆被路边的铁丝勾破,冷风灌进来,冻得她打了个寒颤。跑过一个拐角,她突然停住——前面是废弃的码头,滔滔江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。
“苏小姐,别跑了,”副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点得意,“你跑不掉的 。”苏砚攥紧手里的枪,指节泛白,她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。突然,她想起陆老板说的“明晚子时换防”,看了看手表,指针指向十一点零五分,还有不到一个小时。她慢慢转过身,举起双手,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的笑:“好,我跟你回去。但我有个条件——我要去虹口仓库拿一样东西,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,拿不到它,我死也不跟你走 。”副官盯着她的眼睛,看了半晌,最终点头:“可以,但你要是耍花样,我现在就毙了你 。”
子时一到,虹口仓库的探照灯准时熄灭,只剩下几盏昏暗的廊灯,在仓库门口投下长长的影子。苏砚穿着偷来的日军制服,宽大的军帽遮住了大半张脸,跟着换防的士兵慢慢走进仓库。她的心跳得厉害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,臂上的伤口被制服布料摩擦着,传来阵阵刺痛,却让她保持着清醒 。按照陆老板给的路线,她绕到仓库西侧的地窖门口,铁门果然虚掩着,露出一条缝。苏砚轻轻推开铁门,一股浓烈的鸦片味扑面而来,呛得她差点咳嗽出声——地窖里堆满了木箱,足足有几十箱,每箱上都贴着“印度红土”的标签,二十箱就堆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。
她刚要搬起一箱,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,很轻,却在寂静的地窖里格外清晰。苏砚迅速躲到木箱后面,屏住呼吸,手里紧紧攥着那把从副官手里夺来的枪。“谁在那里?”一个日军士兵端着枪走进来,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,扫过一排排木箱,离她藏身的位置越来越近 。苏砚的手心全是冷汗,就在士兵的光束即将扫到她时,仓库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——是爆炸声,震得地窖的木梁都在发抖,灰尘簌簌落下。士兵慌忙跑出去查看,嘴里还喊着“敌袭”。苏砚趁机抱起一箱鸦片,从后门溜了出去,后门首通江边,老顾的黄包车正停在阴影里,他早就按约定在这里接应 。
“快上车!”老顾扶她上车,语气里满是焦急,“刚才的爆炸是我弄的,用了几个鞭炮和煤油桶,只能拖几分钟 。”苏砚点点头,刚要说话,就看见远处的巷口传来手电筒的光柱,是副官带着人追来了。老顾拉起车把,黄包车在石板路上飞快地跑起来,车轮溅起的水花打在裤腿上,冰凉刺骨 。
按照约定的地点,他们在江边的一艘小船上见到了陆老板。陆老板正坐在船头抽烟,见他们过来,立刻站起身,目光落在苏砚怀里的鸦片箱上:“东西带来了?”苏砚点点头,将鸦片箱推过去。陆老板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,用手指捏了一小块鸦片,放在鼻尖闻了闻,满意地点点头:“是正品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,扔给苏砚,“防御手册就在里面,你自己看看,是不是你要的 。”
苏砚打开纸袋,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手册,封面上印着“大日本帝国陆军上海防御部署”,右下角盖着日军司令部的红色印章。她快速翻开,翻到中转站那一页时,眼睛亮了——上面不仅标注了“特殊货物”的卸货通道,还有日军换防的精确时间,甚至连每个岗哨的武器配备都写得清清楚楚,正是她急需的信息 。她强忍着激动,将手册塞进手提包,又把那半张布防图递过去:“陆老板,合作愉快 。”
“合作愉快,”陆老板笑着说,目光却在苏砚的手提包上停留片刻,“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合作——苏小姐这么能干,在周启元身边太屈才了,跟着我,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。”苏砚没接话,转身要走,陆老板突然叫住她:“苏小姐,有件事我得提醒你,”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,“周启元己经查到正金银行的账户了,他知道你在查他的秘密,你回去之后,可得小心点 。”
苏砚的后背一阵发凉,她知道陆老板说的是实话,周启元的谨慎和狠戾,她比谁都清楚。“谢谢提醒,”她淡淡地说,“但有些事,就算知道危险,也必须查清楚 。”
老顾拉起黄包车,慢慢驶离江边。天己经蒙蒙亮了,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一抹鱼肚白,街边的早点铺开始冒起炊烟,卖豆浆的吆喝声渐渐响起,这座城市正在苏醒,却没人知道,在刚刚过去的一夜,有人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。苏砚坐在黄包车上,摸了摸手提包里的防御手册,又看了看臂上未愈的伤口,还有那支藏在盘扣里的微型相机——相机里不仅有陆老板的照片,还有他与日军士兵接触的画面,这些都是日后能用上的证据 。
她知道,拿到防御手册不是结束,而是新的开始。周启元的追查、陆老板的拉拢、老墨的叛变疑云、青蛇的神秘身份,还有破茧计划的最终执行,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,将她困在其中。但她没有退路,只能握紧手里的“武器”,在这谍海漩涡里继续往前走,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,也必须闯过去——因为她不仅是“艳秋”,是“苏晚”,更是一名肩负着信仰的潜伏者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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