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包车的远光灯刺破暮色,像两柄冰冷的刀,架在林晚星的颈侧。引擎熄火后的寂静里,只有陆时砚粗重的喘息断断续续撞在车厢壁上,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,暗红的血珠顺着下颌线滚下来,砸在浅灰色衬衫领口,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——那是十分钟前,苏瑶雇来的人拦车时,他扑过来护着她,后脑勺狠狠撞在方向盘上留下的伤。
林晚星攥着车门把手的指节泛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里。她想伸手碰陆时砚的伤口,手腕却被安全带勒得发紧,刚才急刹车时没系牢的带子此刻像道枷锁,把她困在副驾座上。车外传来高跟鞋踩过碎石路的声响,嗒嗒,嗒嗒,每一声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。
“时砚哥,你醒醒啊。”苏瑶的声音终于在车窗外响起,甜得发腻,却裹着淬毒的冰碴。她绕到驾驶座一侧,手指扣着车窗沿轻轻敲了敲,指甲上酒红色的甲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,“晚星姐好像不相信我呢,你快起来跟她说说,当年是谁把她的梧桐叶标本偷偷夹进你的课本里的?”
林晚星的呼吸猛地一滞,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。车厢里的空气骤然变冷,她盯着陆时砚紧闭的眼睫,高三那年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,带着初秋梧桐叶的清香,狠狠砸在心上。
那是高三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,她在学校的梧桐道上捡了片最完整的叶子,叶缘没有一点破损,叶脉像精心勾勒的水墨画。她把叶子夹在厚重的现代汉语词典里,每天睡前都要翻开看看,看着叶片慢慢变干、变脆,变成半透明的黄绿色。她想在毕业那天送给陆时砚,想告诉他,从高一第一次在篮球场看他投篮开始,她的心事就像这片叶子,悄悄藏了三年。可临到毕业典礼,她攥着那本夹着叶子的词典在礼堂后门等了两个小时,终究没敢上前——那时苏瑶正挽着陆时砚的胳膊,笑着递给他一瓶冰镇可乐,阳光落在他们身上,刺眼得让她攥着词典的手出了满手汗。
后来她把词典丢在书桌最底层,再翻到时,叶子己经不见了。苏瑶来找她时,手里捏着片干枯的梧桐叶,说:“晚星姐,我看你总对着这片叶子发呆,就帮你塞进时砚哥的语文书里了。你没看见,他翻开书的时候,嘴角偷偷翘了好久呢。”
原来……
“是你偷的。”林晚星的声音发颤,不是疑问,是肯定。她的视线从陆时砚的伤口移到车窗上,苏瑶正趴在那里,脸上挂着无辜的笑,眼睛弯成月牙,手里却多了柄银色的匕首,刀刃在远光灯下泛着冷光。
“不然呢?”苏瑶嗤笑一声,指尖轻轻划过匕首的刃口,像是在抚摸什么宝贝,“晚星姐,你真以为时砚哥眼里只有你吗?他十八岁生日那天,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我送的钢笔,银灰色的,笔帽上刻着他的名字缩写,他现在还放在办公室笔筒里呢。”
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。陆时砚的办公笔筒里确实有支银灰色钢笔,她见过无数次。每次他开会回来,都会把笔仔细放进笔筒最中间的位置,有时她开玩笑说要用来记购物清单,他都会笑着抢回去,说“这支笔用惯了,换别的写着不顺手”。她问过他笔的来历,他只说“客户送的,不值钱”,可她分明见过他对着笔帽上的缩写发呆,眼神温柔得让她嫉妒。
原来那不是客户送的,是苏瑶送的。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,疼得她喘不过气,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。她看着陆时砚苍白的脸,突然想起结婚那天,他握着她的手说“晚星,我这辈子只会对你好”,那时她以为自己抓住了幸福,现在才知道,那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。
“还有你爸哦。”苏瑶像是嫌她不够疼,又抛出一句更残忍的话,语气轻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他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,说要跟你断绝关系,让你赶紧跟时砚离婚,其实是我逼他说的。我把他欠赌债被人堵在巷子里打的照片发给你之前,先给他看了你的体检报告——就是你怀孕六周,B超单上还能看到孕囊的那张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林晚星猛地抬头,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眼前阵阵发黑。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。
她确实怀过孕,在结婚第二年。那时陆时砚刚接手公司的新项目,每天忙到深夜才回家,有时甚至住在公司。有次她在他的西装口袋里发现了女士香水的味道,还在他的手机里看到苏瑶发来的“晚安”消息,两人大吵了一架。吵到最凶的时候,陆时砚失手推了她一把,她重重摔在客厅的茶几上,小腹传来一阵剧痛,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睡裤。
孩子没了。她在医院躺了一周,陆时砚只来看过她一次,手里提着保温桶,却一句话也没说。她那时赌气,没把怀孕的事告诉他,也没告诉任何人,连医生都只以为她是意外流产。她以为这件事除了她和医生,没人知道,可苏瑶怎么会有她的体检报告?
“你爸呀,”苏瑶舔了舔匕首上的寒光,眼神里满是恶意,“他看到你的体检报告时,手都在抖。我跟他说,时砚哥根本不爱你,还跟我不清不楚,你怀着孩子跟他耗着,只会毁了自己。我还说,要是他不逼你离婚,我就把你怀孕又流产的事捅出去,让所有人都知道陆太太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。”
林晚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,砸在膝盖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她想起父亲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时的声音,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他说“晚星,爸对不起你,你跟陆时砚离婚吧,爸不能让你再跟着他受委屈”,她那时以为父亲是嫌陆时砚家境好,看不起她这个女儿,对着电话吼了句“我不离婚,你别管我”,然后就挂了电话。
后来她收到父亲被人打的照片,照片里父亲躺在地上,额头流着血,手里还攥着她高中时送他的打火机。她想回去看他,却被陆时砚以“公司有急事”拦住,再后来,就接到了父亲突发心梗去世的消息。
“可惜哦,”苏瑶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,舔舐着她的神经,“他到死都不知道,他心心念念的外孙,早就没了。他还在遗嘱里留了笔钱,说要给你未来的孩子当教育基金呢。”
“闭嘴!”林晚星终于崩溃,抓起副驾座上的矿泉水瓶狠狠砸向车窗。瓶子撞在玻璃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然后弹回来,滚落在陆时砚的脚边。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,眼泪模糊了视线,却还是死死盯着苏瑶,“苏瑶,你到底想干什么?你把时砚怎么了?”
苏瑶站首身体,收起匕首,从口袋里掏出个白色的药瓶,晃了晃,里面的药片发出清脆的声响。“没干什么啊,就是给时砚哥喂了点安眠药,让他好好睡一觉而己。”她走到副驾座一侧,俯身看着林晚星,眼神里满是得意,“晚星姐,我就是想让你知道,你拥有的一切,都是我让给你的。时砚哥喜欢的是我,你爸的死也是因为你,你就是个灾星。”
林晚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。她看着苏瑶那张扭曲的脸,突然想起高三那年,苏瑶借走她的现代汉语词典,还回来时,书页上沾了点褐色的污渍,当时她没在意,现在才知道,那是苏瑶偷拿梧桐叶时,不小心蹭到的墨水。
“你以为你赢了吗?”林晚星的声音虽然发颤,却带着一丝决绝,“苏瑶,你偷了我的叶子,骗了时砚,害死了我爸,你不会有好下场的。”
苏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笑得前仰后合。“好下场?我不需要好下场,我只要时砚哥。”她突然收起笑,眼神变得狠戾,“晚星姐,你知道吗?时砚哥本来是要跟你离婚的,他都跟我求婚了,戒指我都戴过了。可你偏偏要缠着他,还敢怀疑我,那我就只能让你消失了。”
她抬手看了看手表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遥控器,在林晚星面前晃了晃。“看到这个了吗?这是定时炸弹的遥控器,车里装了炸弹,还有十分钟就会爆炸。时砚哥跟你在一起,也算是成全你们了。”
林晚星的瞳孔骤然收缩,她猛地看向车后座,果然看到一个黑色的盒子,上面连着红色的电线,计时器正跳动着数字——09:58,09:57……
“你疯了!”林晚星嘶吼着,用力扯着安全带,可安全带像是被卡死了一样,怎么也扯不开。她回头看陆时砚,他依旧闭着眼睛,呼吸微弱,额角的血还在流,染红了他的侧脸。
“我没疯,”苏瑶的声音变得狂热,“只要你死了,时砚哥就会回到我身边。他醒来后,我会告诉他,是你为了报复他,装了炸弹想跟他同归于尽,结果自己死了。他会同情我,会跟我结婚,我们会过得很幸福。”
林晚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,她知道苏瑶说得出做得到。她看着计时器上的数字一点点减少,08:30,08:29……她突然想起陆时砚刚才护着她的样子,他扑过来时,把她紧紧抱在怀里,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撞过来的车门,那时他的体温还很暖,现在却变得冰凉。
她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陆时砚的脸颊,他的皮肤很烫,应该是发烧了。“时砚,你醒醒,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们不能死在这里,我们还有好多事没说清楚,你还没跟我道歉……”
就在这时,陆时砚的眼睫动了动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,看到林晚星时,愣了一下,然后艰难地抬起手,想擦去她脸上的眼泪。“晚星……别哭……”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我没事……”
“你醒了!”林晚星的眼泪掉得更凶了,她抓住他的手,按在自己的脸上,“时砚,苏瑶在车里装了炸弹,还有八分钟就爆炸了,我们得赶紧出去!”
陆时砚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,他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因为头晕,又倒回了座椅上。“炸弹……”他看向车后座,脸色变得苍白,“安全带……你能解开吗?”
林晚星用力摇头,“解不开,卡死了!”她看向车窗外,苏瑶正靠在电线杆上,手里把玩着遥控器,脸上挂着得意的笑。
陆时砚咬着牙,用尽全力撑起身体,伸手去够驾驶座一侧的安全带卡扣。他的手很抖,试了好几次,才终于摸到卡扣。“咔嗒”一声,安全带弹开了。他立刻转身,去解林晚星的安全带,可林晚星的安全带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,怎么也解不开。
计时器上的数字变成了05:10,05:09……
“晚星,别慌,”陆时砚的声音很稳,却带着一丝颤抖,“你试试把座椅往后调,看看能不能把安全带扯松。”
林晚星立刻照做,她按下座椅调节按钮,座椅慢慢向后倾斜,安全带果然松了一点。陆时砚趁机用力扯着安全带,终于,“咔嗒”一声,安全带解开了。
“快下车!”陆时砚拉着林晚星的手,想推开车门,可车门却被锁死了。苏瑶看到他们想下车,笑着走过来,用匕首抵着车窗玻璃,“晚星姐,别白费力气了,车门我己经锁死了,你们就乖乖待在里面,等着爆炸吧。”
陆时砚的眼神变得冰冷,他看向苏瑶,“苏瑶,你到底想怎么样?你冲我来,别伤害晚星。”
“冲你来?”苏瑶嗤笑一声,“时砚哥,我那么喜欢你,你却眼里只有她。我得不到你,她也别想得到。你们一起死,不是很好吗?”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了警笛声,越来越近。苏瑶的脸色瞬间变了,她看着远处的警车,眼神里满是慌张。“怎么会有警察?”
陆时砚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,“我早就料到你会有小动作,出门前给我的助理发了定位,让他如果半小时内没收到我的消息,就报警。”
苏瑶的手开始发抖,她看着计时器上的数字——03:20,03:19……她突然疯狂地按动遥控器,“既然警察来了,那你们就赶紧死!”
可遥控器却没有任何反应,炸弹的计时器还在继续跳动。
“你以为我会让你轻易按下遥控器吗?”陆时砚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信号屏蔽器,“我早就把你的遥控器信号屏蔽了,你按再多下也没用。”
苏瑶彻底慌了,她扔掉遥控器,转身想跑,却被赶来的警察拦住了。警察冲过来,把苏瑶按在地上,戴上了手铐。苏瑶挣扎着,嘶吼着,“时砚哥,我喜欢你啊,你不能这样对我!”
陆时砚没有看她,他拉着林晚星的手,用力踹着车门。“砰!砰!砰!”车门终于被踹开了,他拉着林晚星,飞快地冲下了车。
就在他们冲下车的瞬间,计时器上的数字变成了00:01,然后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面包车被炸成了碎片,火焰冲天而起,热浪把他们掀倒在地。
林晚星趴在地上,看着燃烧的面包车,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。陆时砚爬起来,立刻把她扶起来,检查她有没有受伤。“晚星,你没事吧?有没有哪里疼?”
林晚星摇了摇头,她看着陆时砚额角的伤口,伸手轻轻抚摸着,“时砚,你的伤……”
“我没事,”陆时砚握住她的手,眼神里满是愧疚,“晚星,对不起,以前是我不好,我不该怀疑你,不该让你受那么多委屈。苏瑶说的那些事,我都知道,我早就知道梧桐叶是你做的,也知道那支钢笔是她送的,我只是……”
“别说了,”林晚星打断他,眼泪又掉了下来,却带着一丝释然,“时砚,我们都还活着,这就够了。以前的事,我们慢慢说清楚,好不好?”
陆时砚用力点头,他把林晚星紧紧抱在怀里,“好,我们慢慢说清楚,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远处的警笛声还在响,火焰照亮了夜空,林晚星靠在陆时砚的怀里,感受着他的体温,突然想起高三那年,她夹在词典里的梧桐叶。或许,那片叶子早就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他们还活着,还能有机会,把未说出口的对不起,一一说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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