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没停，清晨的微光透过书店积灰的玻璃窗，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。唐芸趴在收银台上浅眠了一夜，手臂被硬木硌得发麻，怀里还紧紧揣着那张父亲拍的旧照片——钱卓玮昨晚虽没再逼她，可桌上那份婚姻协议像块巨石，压得她连呼吸都发沉。
“芸芸……水……”
里屋传来母亲虚弱的唤声，唐芸猛地惊醒，揉了揉酸涩的眼睛，快步端着温水走进去。母亲半靠在床头，嘴唇干裂起皮，看见唐芸，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，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。
“妈，你是不是又发烧了？”唐芸急得声音发颤，伸手去摸母亲的额头，指尖触到一片滚烫，“我现在就去叫医生，你再撑一会儿！”
“别去……”母亲拽住她的衣角，力气却小得可怜，“芸芸，妈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，别再浪费钱了。昨天……昨天那个男人，是不是钱氏地产的老板？”
唐芸的动作顿住，指尖的冰凉瞬间蔓延到心口。她知道瞒不住，只能低下头，声音轻得像雨丝：“是。他说……说只要我跟他结婚，就帮咱们付医药费，还保书店不拆。”
母亲的身体猛地一僵，抓着衣角的手骤然收紧，指节泛出青白：“结婚？芸芸，你不能答应！那种有钱人的心眼深，咱们普通人家跟他缠在一起，只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！”
“可我没办法啊妈！”唐芸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，砸在母亲的手背上，“昨天护士说，再交不上钱，就要停掉化疗针了。书店要是拆了，咱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，你让我怎么办？”
母女俩的哭声混着窗外的雨声，在狭小的里屋弥漫开。唐芸蹲在床边，把头埋在母亲膝头，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哽咽——她不是没想过找亲戚帮忙，可父亲失踪后，那些往日热络的亲戚早就避之不及，唯有隔壁张叔偶尔会送些米粮，可他家也有难处，她实在开不了口再借钱。
就在这时，书店的木门被轻轻推开，冷湿的风裹着雨星子钻进来，带着股熟悉的冷冽气息。唐芸猛地抬头，看见钱卓玮站在门口，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，黑色风衣的下摆沾了些泥点，却依旧挺拔得像株寒松。
他怎么会来这么早？
“你怎么进来的？”唐芸下意识地挡在母亲床前，像只警惕的小兽，“我没开门！”
钱卓玮晃了晃手里的钥匙——是昨天他留下的公寓钥匙，唐芸昨晚随手放在了收银台上。“我来送早餐。”他的声音很淡，目光掠过唐芸泛红的眼眶，落在母亲苍白的脸上，“顺便带了医生，在外面等着。”
唐芸愣住了，还没反应过来，就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提着药箱走进来，身后跟着两个护士，手里还推着输液架。母亲看见医生，眼里闪过一丝光亮，却又很快黯淡下去，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。
“唐夫人，我是市医院的李医生，钱先生请我来给您做个检查。”医生态度温和，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解释，“钱先生己经帮您办理了转院手续，今天就可以搬到VIP病房，设备和医护都更齐全。”
“转院？”唐芸猛地转头看向钱卓玮，“你没跟我商量！”
“商量只会浪费时间。”钱卓玮走到床边，看着护士给母亲扎针，语气没什么起伏，“你母亲现在的情况，经不起拖延。要么今天转院，要么……我收回昨天的承诺。”
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，架在唐芸的脖子上。她看着母亲输液时痛苦的表情，看着医生递过来的检查单——上面写着“病情危急，需立即住院治疗”，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崩塌。
“我再问你最后一次。”钱卓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，“婚姻协议，签还是不签？”
唐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血腥味在舌尖蔓延。她看着母亲苍白的脸，看着书店里父亲留下的旧书架，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——她没有选择。
“我签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，“但我还有一个条件，你必须保证，我母亲转院后能得到最好的治疗，不能因为我们的协议，对她有任何怠慢。”
钱卓玮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，很快又恢复平静，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那份折得整齐的婚姻协议，和一支钢笔，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：“我保证。而且我可以告诉你，李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，他手里有过很多类似的病例，治愈率很高。”
唐芸深吸一口气，走到床头柜前，指尖触到协议的那一刻，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。协议的封面上“婚姻协议”西个字格外刺眼，下面还附着一行小字——“本协议为自愿签订，有效期一年，期满后双方和平离婚，互不干涉”。
她翻开协议，一页页地看下去——甲方钱卓玮，乙方唐芸；甲方需承担乙方母亲的全部医疗费用，保护“芸香书店”不被拆迁；乙方需配合甲方扮演“钱太太”的角色，不得对外泄露协议内容，不得干涉甲方的私人生活……
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，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，将她牢牢困住。
“怎么，后悔了？”钱卓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带着淡淡的嘲讽。
唐芸咬紧下唇，摇了摇头，拿起钢笔，在“乙方签字”的位置，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。她的手在抖，字迹有些歪斜，却一笔未落错——这是她用一年人生，换来母亲生机和书店存续的凭证。
钱卓玮走过来，拿起协议看了一眼，确认签字无误后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铂金戒指，放在唐芸面前：“这是婚戒，平时可以不戴，但出席场合时必须带上。”
唐芸看着那枚戒指，圈口很小，上面没有任何花纹，只有一圈冰冷的金属光泽。她没有去碰，只是低声问：“什么时候去领证？”
“今天下午。”钱卓玮把戒指塞进她手里，“我己经跟民政局打好招呼了，你只需要带身份证和户口本。转院的事，护士会安排，你不用操心。”
说完，他没再停留，转身走出书店。风衣的衣角扫过门槛，带起一阵冷风，唐芸握着戒指的手，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母亲看着她手里的戒指，眼泪无声地掉下来，砸在被子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：“芸芸，是妈对不起你，让你受这种委屈……”
“妈，别这么说。”唐芸强忍着泪意，把戒指放进衬衫口袋，伸手帮母亲掖了掖被角，“这只是一场交易，一年后就结束了。到时候你病好了，咱们还能守着书店，等爸回来。”
可她心里清楚，这场交易一旦开始，就再也回不去了。钱卓玮眼里的冷意，他手里那张旧照片，还有他对父亲失踪的刻意回避，都让她觉得，这场婚姻背后，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。
下午两点，唐芸跟着钱卓玮去了民政局。办公大厅里没什么人，工作人员像是早就接到了通知，熟练地给他们拍照、填表、盖章。红色的结婚证递到手里时，唐芸的手指都是麻的——照片上的她笑得僵硬，钱卓玮则面无表情，两个人站在一起，像极了陌生人。
走出民政局，雨己经停了，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。钱卓玮把一本结婚证递给她，自己留了一本：“明天我让人来接你，搬去我家住。你的东西不用多带，那边什么都有。”
“我能不能……先不去住？”唐芸小声问，“我想在书店再住几天，陪陪我妈，也收拾一下爸的东西。”
钱卓玮沉默了几秒，点了点头：“可以，但最多三天。三天后，你必须搬过去。还有，下周有个商业晚宴，你需要跟我一起去，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礼服。”
唐芸攥着结婚证，指尖把红色的封面捏得发皱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钱卓玮没再说话，转身坐上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，车子很快消失在巷口。唐芸站在原地，看着手里的结婚证，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。她走到巷口的老榕树下，把结婚证塞进随身的布包里，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——父亲，你到底在哪里？我现在做的决定，是对的吗？
一阵风吹过，树叶上的雨水掉下来，砸在她的脸上，冰凉刺骨。唐芸抹了把脸，转身往医院走去——不管对错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守着母亲，等着父亲回来，至于这场婚姻，她只希望能快点结束。
可她不知道的是，从她在协议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，她和钱卓玮的命运，就己经被紧紧绑在了一起，那些尘封的秘密，那些未了的恩怨，都将在这场名为“交易”的婚姻里，一点点浮出水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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