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“野蔷薇”书店蒙着灰的玻璃窗，斜斜切进屋里时，温沁野己经把阁楼的旧书整理好了大半。
她是被咳嗽声吵醒的。
凌晨西点多，天还蒙着层灰蓝，楼下的沙发传来断断续续的咳，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，每一声都带着种要把肺咳出来的狠劲。温沁野揉了揉眉心，套上厚外套下楼时，看见谢臣渊正蜷在沙发里，背对着她，肩膀抖得厉害。
他的黑色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，露出里面的白衬衫，后颈的皮肤很白，因为咳嗽绷出了清晰的筋络。听见脚步声，他猛地回头，眼里还沾着未褪的湿意，像受惊的鹿：“姐姐，我吵醒你了吗？”
温沁野没说话，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——烧退了点，但还是烫。她转身进了厨房，从橱柜里翻出最后半袋米，又打了个鸡蛋，煮了碗稀粥。
“过来吃。”她把碗放在矮桌上，声音没什么温度。
谢臣渊慢慢挪过来，坐在小板凳上，双手捧着碗，小口小口地喝着。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，嘴角没沾一点粥渍，连勺子碰到碗的声音都很轻。喝到一半，他抬头看了温沁野一眼，小声说：“姐姐，粥很好喝。”
温沁野靠在柜台上，啃着昨天剩下的半块面包，看着他。
经过一夜的休息，谢臣渊的气色好了点，唇上也有了点淡淡的粉。他的头发很长，垂在额前，遮住了部分眼睛，只露出一截挺翘的鼻梁。阳光落在他脸上，把他的轮廓描得很柔和，像幅精心绘制的素描——如果忽略他偶尔还是会轻咳几声的话。
“吃完把碗洗了。”温沁野把面包袋揉成一团，扔进垃圾桶，“然后把靠窗那排旧书整理出来，按出版年份排好。”
谢臣渊点点头，喝完最后一口粥，端着碗进了厨房。水流声很快响起，伴随着轻微的瓷器碰撞声，很规律，不像在干活，倒像在演奏某种细碎的乐曲。
温沁野走到靠窗的书架前，看着那堆杂乱的旧书——大多是上世纪的文学名著，书页都泛黄了，有些甚至缺了封皮。这是她上个月从废品站淘来的，一首没来得及整理。她本想自己弄，现在看来，多个人干活也不是坏事。
谢臣渊洗完碗出来时，手里多了块干净的抹布。他走到书架前，没说话，先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，然后蹲下身，一本本拂去封面上的灰。他的动作很轻，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，连翻页确认出版年份时，都用指尖捏着纸页的边缘，生怕弄坏了。
温沁野靠在门框上看着他。
这个叫谢臣渊的男人，身上有种很矛盾的气质——既带着落魄贵族的体面，又有几分病弱的怯懦，可昨天夜里那声冷笑，又让她觉得他藏着别的东西。就像现在，他蹲在地上整理旧书，阳光落在他的发梢，明明是很温和的画面，可他握着书脊的指节，却微微泛白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。
“你以前是做什么的？”温沁野突然开口。
谢臣渊的动作顿了顿，抬起头，眼里带着点茫然：“姐姐，我以前……是美院的学生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不确定，“后来生了病，就休学了。”
“什么病？”温沁野追问。
谢臣渊的眼尾又红了，低下头，指尖抠着书脊的纹路：“医生说……是肺不好，不能累，也不能受刺激。”他咳了两声，像是在印证自己的话，“家里人嫌我麻烦，就把我赶出来了。”
这话半真半假。
谢臣渊确实是谢氏财阀的继承人，也确实“病”了——被他二叔投了慢性毒药，肺功能受损严重，不得不伪装成废人避祸。但他从没去过美院，更不是被家人赶出来的——他是自己逃出来的，带着谢氏的核心秘钥，一路被追杀，才躲到了这老城区的巷口。
温沁野没再问。
她见过太多说谎的人，从他们的眼神、语气里就能判断出真假。谢臣渊的话里有破绽——他的手虽然苍白，却没有长期生病留下的薄茧，指缝间反而有淡淡的墨痕，是常年握画笔的人才有的痕迹。但她没戳破—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，她自己的秘密，比他的更见不得光。
“整理完把这些书搬到阁楼去。”温沁野转身回了柜台，“阁楼有梯子，小心点。”
“好。”谢臣渊应了声，继续整理书。
温沁野打开电脑，登录了一个加密邮箱。收件箱里有封新邮件，发件人是“荆棘”的联络员，内容只有一行字：“目标己出现，北城国际酒店，今晚八点。”
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，眼底闪过一丝冷意。
“荆棘”果然没放过她。不过也好，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彻底摆脱组织——只要拿到他们藏在国际酒店的核心数据库，就能把“荆棘”的罪证公之于众，到时候她才能真正自由。
“姐姐，我整理好了。”谢臣渊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。
温沁野迅速关掉邮箱，转过身，看见他抱着一摞旧书，站在柜台前。因为抱着书，他的呼吸有点急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，额头上渗了层细汗。
“放这儿吧。”温沁野指了指柜台旁边的空地，“我下午自己搬。”
谢臣渊却摇了摇头：“姐姐，我来吧。你坐着休息。”他说着，抱着书就要往阁楼走。
“等等。”温沁野叫住他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，“阁楼最里面的房间别进，那是我的储物间。”
谢臣渊的目光闪了闪，接过钥匙，笑了笑：“我知道了，姐姐。我不会乱碰的。”
他抱着书上了阁楼，脚步声很轻，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。温沁野看着他的背影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柜台——她刚才在钥匙上抹了点无色无味的粉末，只要他碰了储物间的门，她就能立刻知道。
阁楼里，谢臣渊把书放在地上，转身看向最里面的那扇门。门把手上果然有层淡淡的粉末，他笑了笑，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，擦了擦手，然后才拿起梯子，把书一本本放在阁楼上的书架上。
他很清楚，温沁野在试探他。
这个女人，表面冷淡抠门，实则心思缜密，警惕性极高。她的书店里藏着秘密——柜台下有暗格，阁楼里有储物间，甚至她刚才看电脑时的眼神，都带着杀手的冷意。
不过没关系。
谢臣渊站在阁楼的窗户边，看着巷口的雪慢慢停了。阳光穿透云层，照在巷口的老槐树上，投下斑驳的影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录音笔，按下播放键——里面是刚才他和温沁野的对话，还有她敲击键盘的声音。
“温沁野……”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，指尖着录音笔的外壳，“你的秘密，我会一点一点，全部挖出来的。”
楼下，温沁野突然打了个喷嚏。她揉了揉鼻子，看向阁楼的方向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。她皱了皱眉，拿起柜台上的折叠刀，藏进了袖管里。
午饭是温沁野煮的面条，没有菜，只有点盐和酱油。谢臣渊吃得很香，连汤都喝了个精光。
“姐姐，下午我能出去买点东西吗？”谢臣渊放下碗，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买什么？”温沁野警惕地看着他。
“我想买点画纸和颜料。”谢臣渊低下头，声音很小，“我想画画，画好了可以挂在书店里，也许能吸引点客人。”
温沁野想了想，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，放在他面前：“就这么多。早点回来。”
她不是抠门，是故意的。如果谢臣渊真的是落魄学生，五块钱够他买几张便宜的画纸；如果他有别的身份，这五块钱，就是试探他的诱饵。
谢臣渊看着那五块钱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，然后拿起钱，点了点头：“谢谢姐姐。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他出门后，温沁野立刻锁上了书店的门，然后上了阁楼。她检查了储物间的门把手——粉末还在，没有被动过的痕迹。她松了口气，又打开暗格，确认里面的武器和情报都在，才放心下楼。
而巷口的拐角处，谢臣渊并没有去买画纸。他拿出手机，拨通了一个号码，电话接通后，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的怯懦，而是带着种冰冷的命令：“查一下温沁野的底细，尤其是她和‘荆棘’组织的关系。另外，给我送点画纸和颜料到巷口的垃圾桶后面，要最便宜的那种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把五块钱塞进兜里，转身往文具店的方向走。雪又开始下了，落在他的肩上，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——他的猎物，己经进了他的笼子，接下来，只需要慢慢收紧绳索就好。
温沁野坐在柜台后，看着窗外的雪。她不知道，那个被她捡回来的“病美人”，正在编织一张网，而她，正一步步走进网中央。旧书店的门帘被风掀起个角，漏进来的冷意里，藏着越来越浓的危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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