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焚天卷》的纸页泛着陈旧的黄，林羽的指尖划过“破镜者，明其心”那行字时，纸页突然簌簌作响，像是有风吹过。他低头看去，原本空白的下一页，正缓缓浮现出墨迹——不是字，是幅地图，标注着城市边缘的一座信号塔，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收音机图案。
“是赵刚的收音机。”苏瑶凑过来看，指尖的火苗在纸页上投下晃动的影子，“蒙面人说过，‘观者’是旧世界的欲望残渣，或许这信号塔，能联系上其他地方的幸存者。”
赵刚正用绳子捆扎散落的镜片碎片，闻言动作一顿：“联系上又能怎样？告诉他们镜子碎了？还是说‘观者’怕戏法？”他踢了踢脚下的碎镜，“这些东西在这儿没用，换个地方，该来的还是会来。”
“至少能告诉他们，不用怕。”林羽合上《焚天卷》，书脊的温度比刚才更高了些，“我以前在街头表演，总有人说魔术是骗术。但有个小孩告诉我，他知道是假的，可看我变鸽子的时候，会觉得日子没那么苦。”
他想起那个总蹲在街角看他表演的男孩，灾变那天，男孩举着攒了很久的五块钱，想换一只鸽子。他没要男孩的钱，把鸽子给了他，现在那只鸽子或许早就成了幻影，可男孩眼里的光，他还记得。
老驯兽师突然笑了，铁拐在地上敲了敲：“小子说得对。我年轻时带狮子演出，有回狮子发了狂，差点咬伤观众。是个老太太喊了声‘别怕，它只是想翻跟头’，那狮子竟真的停下了。后来我才知道，老太太的儿子以前是驯兽师，牺牲在猛兽口里。”他摸了摸瘸腿，“有时候啊，信念比刀子管用。”
赵刚没再反驳，只是把捆好的镜片往背上一甩：“信号塔在城西，得穿过三个异境。里面的‘观者’比这儿的凶，你们想好。”
林羽注意到，他说“你们”的时候，己经把绳子重新缠回了腰间——那是准备出发的样子。
离开大剧院时，太阳正往雾里沉，给断壁残垣镀上层金红。他们走在空旷的街道上，影子被拉得老长，林羽的影子里，偶尔会闪过鸽子振翅的虚影，苏瑶的影子边缘总燃着细碎的火苗，赵刚的影子则缠着圈绳子，像条沉默的蛇。
“是‘焚天卷’的缘故。”林羽看着自己的影子笑，“它把我们的本事，刻进骨头里了。”
第一个异境在百货公司废墟深处。这里的雾是灰黑色的，带着股甜腻的气味，地上散落着无数只玩偶，眼珠是纽扣做的，齐刷刷地盯着天空。赵刚说这是“玩偶巷”，灾变前是儿童乐园，现在成了“观者”的游乐场——它们会附在玩偶身上，模仿人的声音喊“妈妈”，引诱幸存者靠近。
“别回头，别应声。”赵刚的绳子在手里转得飞快，铁钩的寒光透过雾气闪了闪，“去年有个姑娘，就因为回头看了眼会动的熊玩偶，被拖进雾里，再出来时，自己也变成了玩偶，穿着她失踪那天的红裙子。”
抱着孩子的母亲赶紧捂住孩子的耳朵，可那孩子还是好奇地睁大眼睛，看着角落里一个掉了胳膊的兔子玩偶。那玩偶突然动了动，用稚嫩的声音喊：“哥哥，陪我玩呀。”
孩子刚要张嘴，林羽突然从魔术箱里摸出个彩球，往空中一抛。彩球在半空炸开，变成无数彩色的纸屑，像场突如其来的雨。玩偶的动作顿住了，纽扣眼珠转向纸屑，像是看呆了。
“这是‘分心术’，”林羽低声说，拉着孩子往前走，“以前哄哭闹的小孩用的。‘观者’再凶，也抵不过新鲜玩意儿。”
果然，所有玩偶的注意力都被纸屑吸引了，连雾气都淡了些。他们趁机穿过小巷，走出很远，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玩偶们模糊的“哇”声。
第二个异境是片烂尾楼，这里的“观者”附在钢筋水泥里，会模仿建筑坍塌的声音，让人在恐惧中迷失方向。苏瑶的火焰在这里格外管用，她指尖的火苗能照亮真实的路径，那些模仿出来的断墙幻影，一碰到火光就会消散。
“像极了马戏团的‘鬼屋’项目。”苏瑶边走边笑，火焰在她掌心转着圈，“以前总有人装神弄鬼吓游客，其实最吓人的，是自己心里的怕。”
走到烂尾楼顶层时，林羽在一块断裂的楼板下，发现了个蜷缩的身影——是个年轻女孩，抱着膝盖发抖，面前摆着个破旧的画板，上面画着座完整的房子，烟囱里冒着烟。
“她被困在这儿三天了。”赵刚用绳子探了探楼板的承重，“昨天听见她喊救命，不敢靠近，怕又是‘观者’的把戏。”
女孩看见他们，突然哭了：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只是想画我家，画着画着，房子就塌了，爸爸妈妈都被埋在里面……”
林羽这才注意到，画板上的房子有道巨大的裂缝，裂缝里画着两个模糊的人影。他想起《焚天卷》里的话：“心之所向，境之所现。”这女孩的悲伤，竟在异境里化成了具象的灾难。
“我给你变个戏法。”林羽蹲在女孩面前，从魔术箱里拿出张白纸，“看好了。”他将纸对折，再展开时，纸上竟出现了座完整的小房子，烟囱里的烟是用金色颜料画的，在苏瑶的火光下闪闪发亮。
女孩愣住了，哭声渐渐停了。
“画是假的，可念想是真的。”林羽把画递给她，“我师父说，人活着，总得有点念想撑着，不然跟玩偶没区别。”
女孩接过画，指尖轻轻摸着烟囱的烟，突然站起来：“我知道信号塔在哪，我爸爸以前是修塔的，他带我去过。”
第三个异境最危险——是片被水淹没的地下车库，“观者”附在积水里，会模仿人的倒影，趁人不备拖进水里。赵刚的绳子在这里派上了用场，他把所有人用绳子连在一起，保持着安全距离，水影里的“观者”再怎么扭曲招手，也碰不到他们。
“以前总觉得绳子是用来捆东西的，”赵刚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——那倒影正对着他狞笑，手里的绳子却缠成了死结，“现在才知道，是用来连人的。”
靠近信号塔时，天己经蒙蒙亮了。塔身上爬满了藤蔓，有些藤蔓上还缠着旧电线，在风里晃悠，像无数只垂下来的手。林羽按照《焚天卷》地图的指引，在塔基下找到了个隐蔽的入口，里面竟藏着间小小的控制室，设备上落满了灰，却还能看出有人维护的痕迹。
“是蒙面人。”苏瑶指着墙角的一个保温杯，上面印着京剧脸谱，“跟医院办公室里的那个一模一样。”
赵刚把收音机放在控制台的接口上，试着拧动开关。滋滋的电流声里，突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——是首童谣，“小兔子乖乖，把门开开”，唱得歪歪扭扭，却异常清晰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歌声停了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，带着电流的杂音：“这里是城南避难所……有人吗……我们还有三十七个活人……孩子快没吃的了……”
赵刚的手开始发抖，他对着麦克风喊道：“这里是星辉大剧院幸存者！我们有吃的！有药！我们……我们能对付‘观者’！”
“真的？”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，“你们……你们会戏法？”
林羽突然笑了，他摸出最后一只鸽子——是只羽毛掉了一半的老鸽子，灾变前就跟着他，现在竟还活着。他把鸽子往空中一抛，鸽子扑棱棱地飞起来，撞在控制室的窗户上，又落回他肩头。
“不止戏法，”林羽对着麦克风说，声音透过电流传向远方，“我们还会唱戏，会驯兽，会翻跟头。只要有人看，我们就能一首演下去。”
苏瑶的火苗在控制台跳动，照亮了《焚天卷》的纸页，上面的地图正缓缓展开，延伸向更远的地方。赵刚的绳子缠在信号塔的钢筋上，像条传递希望的线。老驯兽师摸着铁拐，哼起了马戏团的开场曲，抱着孩子的母亲轻轻拍着孩子的背，那个画画的女孩，正用烧焦的木炭，在墙上画下一只展翅的鸽子。
林羽知道，这不是结束。雾还没散，“观者”还在暗处，更多的异境在等着他们。可当电流声里传来越来越多的回应，当远方的信号塔开始闪烁微弱的灯光，他突然明白，所谓的“终场”，从来不是毁灭，是换个方式，把戏唱下去。
他从魔术箱里拿出那半副扑克牌，对着窗外的晨光，轻轻弹了弹。牌面在空中划出弧线，像道彩虹，落在初升的太阳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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