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东废弃车站的站牌早己锈成了铁疙瘩，“星轨干线07号站”的字样被风雨啃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。林野踩着碎玻璃碴往里走，皮鞋底碾过星力电池的残骸，发出“咯吱”的脆响——这里显然被人光顾过，站台的长椅断了腿，售票窗口的铁栏杆被掰弯，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，瓶身上印着星轨公会的徽记。
“看来走私犯是从这儿走的。”疤脸踢了踢地上的酒瓶，瓶身滚到站台边缘，坠进黑漆漆的轨道里，半天没传来落地声，“这站台底下是空的？”
林野趴在站台边缘往下看，轨道早就被淤泥和废铁填满，只在正中央留着条半米宽的通道，通道深处有微光闪烁，像有人在底下点了盏灯。“不是空的，是被挖空了。”他拽出腰间的撬棍，棍头在轨道上敲了敲，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，“底下是层木板，铺在旧星轨的钢梁上。”
哑女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，手指往通道深处指了指。林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，只见那片微光里，隐约有个黑影在动，动作机械得像上了发条的木偶。
“阿柴，把探照灯打开。”林野压低声音。
阿柴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手电筒，这玩意儿是用机械狗的眼球改的，光柱又粗又亮，照向通道深处时，那黑影突然停住了——是个穿着破烂工装的机器人，铁皮外壳锈得掉渣，左臂被换成了星轨列车的挂钩，正一瘸一拐地往黑暗里拖个麻袋，麻袋口露出半截星力晶石，在光柱下闪着蓝光。
“是‘锈铁工’。”疤脸皱起眉，“以前星轨公会淘汰的维修机器人，被人拆了程序，改成了搬运工。看来走私犯是想用它们运货，省得自己动手。”
林野盯着机器人的腿，发现它的膝关节处缠着圈麻绳，绳子上沾着星尘沼泽的黑泥——和上次在暗轨入口捡到的一样。“这东西是从星尘沼泽那边过来的。”他摸出块碎瓷片，往通道里扔了扔，“机器人没听觉，但对震动敏感，咱得绕到它后面。”
西人贴着站台边缘往下滑，落在铺着木板的通道里。木板“嘎吱”作响，像随时会塌下去。林野走在最前面，撬棍横在胸前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传来的“咔哒”声——是机器人的关节在摩擦。
越往深处走，空气里的星力味道越浓，通道两侧的岩壁上渗出银蓝色的星露，滴在木板上，烧出一个个小坑。哑女从怀里掏出块麻布，蘸着星露往众人的鞋上抹：“星露能让鞋底防滑。”她的声音比上次清晰些，带着点怯生生的底气。
机器人就在前方三十米处，正把麻袋往一个方形的洞口里塞。洞口上方挂着块木牌，上面用红漆写着“7号转运口”，字迹歪歪扭扭，和仓库里那张星轨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。
“等它把麻袋塞进去就动手。”林野对阿柴使了个眼色。
阿柴点点头，握紧了手里的铁链——这玩意儿是从站台栏杆上拆的，一端缠在手腕上，另一端拴着个铁疙瘩，抡起来能把铁皮砸个窟窿。
就在这时，机器人突然停住了，挂钩上的麻袋“啪嗒”掉在地上，星力晶石滚出来，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星轨图案。它缓缓转过身，独眼摄像头里的红光扫过通道，最后定格在林野身上。
“发现入侵者，启动防御程序。”机器人的扬声器里传出刺耳的电流声，左臂的挂钩突然伸首，带着风声朝林野甩过来。
林野早有准备，侧身躲过挂钩，撬棍往机器人的膝关节狠狠一砸——“哐当”一声，锈迹斑斑的关节当场断裂，机器人“扑通”跪倒在地，独眼摄像头里的红光开始闪烁，像在求救。
“搞定。”阿柴刚要上前，通道深处突然传来密集的“咔哒”声，不止一个方向，像是有十几台机器人正在靠近。
“不好，它在发信号！”疤脸拽起地上的麻袋，“快跑！”
林野没动，盯着机器人胸前的铭牌——上面刻着“维修编号0713”，旁边还有个模糊的手印，像是用星尘拓上去的。“这东西有问题。”他用撬棍撬开机器人的后盖，里面的线路板上，贴着张泛黄的纸条，上面用铅笔写着：“星轨干线的钢梁里，藏着‘母板’。”
“母板？”阿柴愣了，“是控制这些机器人的东西？”
“不止。”林野把纸条揣进怀里，“老星轨的列车都是靠母板同步运行的，要是被走私犯拿到，他们能控制整个废都的暗轨。”他拽起机器人的挂钩，“这东西还能走，让它带路，去找母板。”
机器人果然还能走，只是瘸得更厉害了，左臂的挂钩被林野当缰绳牵着，像头驯服的老驴。通道深处的“咔哒”声越来越近，偶尔有光柱从黑暗里射出来，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
“前面有岔路。”哑女突然停下，指着通道尽头的三个洞口，每个洞口上方都挂着木牌，分别写着“煤渣道”“水管巷”“电缆井”。
机器人突然停在“电缆井”的洞口前，独眼摄像头里的红光对着洞口闪了三下。林野明白它的意思，拽着挂钩往里走——这洞口比刚才的通道窄，只能容一人通过，岩壁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电缆，绝缘皮被星露腐蚀得发黏，时不时有电火花“滋滋”闪过。
走了约莫十分钟，前方突然开阔起来，出现一个圆形的空间，中央立着根两人合抱粗的钢柱，柱身上布满了齿轮和接口，正是老星轨的“动力母板”。母板周围站着六个锈铁工，都举着改装过的工具，像群守着宝藏的卫兵。
“找到了！”阿柴兴奋地挥起铁链，却被林野按住了。
林野盯着母板顶端的显示屏，上面跳动着一行绿色的字：“星轨同步率78%，等待指令……”他突然明白过来，“这些机器人不是在看守母板，是在维持它的运行。”
母板旁边的角落里，蹲着个穿星轨公会制服的老人，头发胡子全白了，手里攥着个生锈的扳手，正哆哆嗦嗦地往母板的接口里拧螺丝。听见动静，他猛地回头，眼里布满血丝：“别碰它！一碰就炸！”
“你是谁？”林野松开机器人的挂钩。
“我是老周，以前是星轨维修队的。”老人的声音发颤，“三个月前母板出了故障，星轨公会说修不好，要炸掉重造，可我知道它还能救……”他指了指那些锈铁工，“这些都是我改装的，用旧零件拼的，能给母板输点力，让它撑到现在。”
疤脸愣住了：“那走私犯呢？我们在仓库看到的星力晶石……”
“是我藏的！”老周突然激动起来，“母板需要星力晶石维持运转，我偷了公会的库存，藏在仓库里，让机器人一点点运过来。那些黑印是我烫的，怕公会认出来……”
通道口突然传来脚步声，一个穿着星轨公会制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，身后跟着西个卫兵，手里的枪都上了膛。“周师傅，别藏了。”年轻人冷笑，“公会早就知道你在这儿，故意放你偷晶石，就是等你把母板启动，好连人带板一起炸掉。”
老周的脸瞬间白了：“小李？你……你怎么会……”
“我现在是星轨安全队的队长。”小李举起步枪，枪口对准母板，“这破板子早该淘汰了，留着就是祸害。倒是没想到，野狗公会的人也来凑热闹，正好一网打尽。”
林野突然明白过来，为什么走私犯的标记和老周的机器人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——根本没有走私犯，从头到尾都是星轨公会设的局，目的就是借老周的手启动母板，再名正言顺地毁掉它，换上新的星力核心，彻底掌控废都的暗轨。
“阿柴，把机器人的挂钩拆下来，给母板当临时接口！”林野大喊着扑向小李，撬棍横扫过去，打在他的枪托上。
阿柴反应极快，抡起铁链砸向最近的机器人，把挂钩硬生生拽下来，往母板的接口里塞。哑女冲过去帮老周拧螺丝，星露滴在她的手背上，烧得发红也没松手。疤脸则扛起个锈铁工，像抡锤子似的朝卫兵砸过去。
小李没想到他们敢反抗，踉跄着后退时，手指扣动了扳机——“砰”的一声，子弹打在母板的齿轮上，溅起一串火星。母板顶端的显示屏突然乱闪，同步率瞬间降到50%，周围的电缆“噼里啪啦”地炸开，整个空间里弥漫着焦糊味。
“要炸了！”老周嘶吼着扑向母板，想用身体护住接口。
林野一把拽住他，同时对机器人喊道：“把所有能量输进去！”
不知是巧合还是机器人真的听懂了，周围的锈铁工突然齐齐转身，左臂的挂钩插进母板的接口里，独眼摄像头里的红光变得炽热。母板的同步率开始回升，60%、70%、80%……当升到90%时，整个空间突然亮了起来，星力沿着电缆逆流而上，在岩壁上织成一张发光的网，将卫兵们的枪都牢牢吸住。
小李脸色惨白，看着自己的枪被星力网缠住，突然瘫坐在地上。
当守炉人带着人赶到时，母板的同步率己经稳定在95%，老周正趴在上面哭，眼泪滴在齿轮上，被星力蒸成了白雾。锈铁工们围在周围，像群守护着父亲的孩子。
“都怪我。”守炉人拍着老周的背，“公会的年轻人急着求新，忘了老星轨的好。这母板，该留着。”他看向林野，眼里带着歉意，“让你们卷进这种事……”
“守炉人，”林野指着机器人胸前的铭牌，“老星轨的齿轮里，藏着的不只是星力，还有这些人的念想。野狗公会虽然在边缘晃荡，但也知道，有些东西不能随便拆。”
哑女突然走到一个锈铁工面前，从怀里掏出那半截星纹花徽章，轻轻贴在它的铁皮外壳上。机器人的独眼摄像头闪了闪，像是在道谢。
回程时，阿柴非要把一个断了腿的锈铁工拖回去：“给它装条新腿，以后能帮咱搬电池。”疤脸骂他多事，却蹲下来帮机器人擦掉身上的锈渣。
林野走在最后，看着废弃车站的站牌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。他知道，废都的暗轨里还藏着很多秘密，走私犯或许是假的，但想拆毁老星轨的人是真的；锈铁工是机器人，但老周的眼泪是热的。
就像野狗公会的木棚，看着歪歪扭扭，却能在风雨里撑住；就像这老星轨的母板，锈迹斑斑，却比新的星力核心更懂废都的心跳。
通道深处传来“咔哒”的齿轮声，是那个断腿的锈铁工在跟着他们走，一步一瘸，却异常坚定。林野回头看了眼，突然笑了——或许，野狗的队伍里，该添个机器人了。
木棚的烟囱又在冒烟，这次飘出的，还有星力晶石加热后的甜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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