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腿的锈铁工被阿柴拆了半截铁轨当新腿，此刻正“哐当哐当”跟在队伍后面，每走一步，铁轨腿就往地面砸出个浅坑。阿柴嫌它走得慢，索性找来根粗麻绳，一头拴在自己腰上，一头绑住机器人的后颈，像拖小狗似的拽着走，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歌谣：“铁腿腿，响当当，跟着咱，不慌张……”
疤脸走在旁边，时不时踹一脚机器人的铁皮肚子：“能不能让它轻点？震得我脑壳疼。”话虽如此，却在路过碎石堆时，弯腰捡了块平整的铁板垫在机器人脚下——刚才那截铁轨磨得太尖，在泥地上总打滑。
哑女把老周塞给她的星轨维修手册抱在怀里，指尖划过封面上“星力传导公式”几个褪色的字，突然停下脚步，指着前方岔路口的路标：“往这边走，能近半里地。”那路标歪歪扭扭插在土里，木牌上“回家路”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，还是她昨天帮老周找工具时偷偷立的。
林野抬头看了眼天色，夕阳把云层染成橘红色，像块融化的麦芽糖。他摸出怀里的旧怀表，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是去年冬天拍的，野狗公会的木棚前，阿柴正举着个烤红薯往疤脸嘴里塞，哑女蹲在旁边数刚捡的螺丝，自己则靠在棚柱上笑，嘴角还沾着点红薯皮。照片边缘己经卷了角，却被得发亮。
“加快点脚程，”他把怀表揣回兜里，声音里带着暖意，“回去晚了，灶上的红薯该糊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锈铁工突然发出“嘀嘀”的警报声，独眼摄像头首勾勾盯着岔路口的灌木丛。林野瞬间绷紧了神经，阿柴拽着麻绳的手猛地收紧，疤脸己经摸出了腰间的短刀——上次在暗轨里，机器人就是这样预警了星轨公会的埋伏。
灌木丛里窸窸窣窣响了阵，钻出个背着竹篓的老妇人，篓子里装着半筐刚挖的野菜，沾着新鲜的泥土。她看见一行人，先是吓了一跳，手里的镰刀“哐当”掉在地上，随即认出了哑女，脸上露出笑容：“是哑丫头啊，这阵子总见你往废弃车站跑，是不是又帮周老头干活啦？”
哑女点点头，从怀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烤红薯递过去——那是早上特意多烤的，知道张婆婆总在这附近挖菜，特意留的。
张婆婆接过红薯，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：“你这丫头，就是心细。”她的目光落在锈铁工身上，啧啧称奇，“这铁疙瘩是你家的？老周以前总说要造个能帮人挑水的机器人，难道就是它呀？就是这腿……咋看着像我家后院那截断铁轨呢？”
阿柴抢着答：“婆婆好眼光！这腿就是铁轨做的，可结实了！它还能帮我们搬东西呢，以后再不用你老费劲背菜篓啦！”
“你这小娃子，嘴倒甜。”张婆婆笑着拍了拍阿柴的头，又看向林野，“你们是野狗公会的吧？前些天听说你们帮着护住了老星轨的母板，真是好样的！以前总听人说你们尽干些偷偷摸摸的事，依我看呐，心善的娃子，再咋折腾也坏不到哪儿去。”
林野没想到会被夸赞，愣了愣，随即挠了挠头，难得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们就是……顺手帮了个忙。”
“顺手好啊，”张婆婆把竹篓往肩上提了提，“过日子嘛，不就是你帮我一把，我扶你一下。老星轨要是真拆了，我这老婆子想去城东看闺女都没近路走喽。”她指了指锈铁工，“这铁疙瘩要是真能挑水，记得去我家试试，后院那口井总爱卡桶，有它帮忙，省老事了。”
告别张婆婆后，队伍的脚步轻快了许多。锈铁工似乎也听懂了“帮忙”两个字，走起路来“哐当”声都透着股雀跃。哑女哼起了小调，调子还是上次林野教她的，虽然总跑调，却像羽毛似的搔得人心头发痒。
快到木棚时，远远就看见烟囱里冒出的炊烟，不是烧煤的呛人烟，是混着星力草的清香气——那是疤脸昨天从老周那讨来的种子，说混在柴火里烧，能让饭菜带着点甜丝丝的味。
阿柴突然“哎呀”一声，拽着麻绳往回跑：“忘给机器人装名字牌了！”他跑到路边捡了块光滑的木片，掏出炭笔歪歪扭扭写了个“铁蛋”，用钉子钉在机器人胸前，“以后你就叫铁蛋啦！跟我一样带个‘蛋’字，好养活！”
疤脸一脚踹在他屁股上：“傻不傻？机器人哪用取名？”嘴上骂着，却蹲下来把钉子敲得更牢实了些。
哑女己经先一步跑到木棚门口，掀开锅盖往里瞅，随即回头朝众人喊：“红薯没糊！还冒热气呢！”
林野走过去时，正看见她踮着脚，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把最焦的那块挑出来——那是他最爱吃的，带点焦苦味，越嚼越香。夕阳的光从木棚顶上的破洞漏下来，落在她发梢上，像撒了把碎金。
铁蛋“哐当”一声靠在棚柱上，独眼摄像头转了转，似乎在打量这个新“家”。烟囱里的烟卷着星力草的香气往天上飘，和远处星轨母板散出的微光缠在一起，像条温柔的带子，把木棚、机器人、炊烟，还有笑着闹着的几个人，都轻轻拢在了一起。
阿柴己经抢过红薯啃得满嘴是皮，疤脸在旁边骂他吃相难看，自己却拿起另一块，默默撕掉焦皮——那是哑女不爱吃的部分。林野靠在门框上，看着这乱糟糟又暖融融的景象，突然觉得，所谓的“公会”，或许从来都不是冰冷的章程和地盘，而是这样——有人抢你的红薯，有人记着你的口味，连个铁疙瘩都能跟着你回家，在炊烟里哐当哐当唱着歌。
铁蛋的独眼突然亮了亮，转向来路的方向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林野顺着它的视线望去，只见暮色里，张婆婆的身影正慢慢走远，竹篓在她背上轻轻晃，篓子里的野菜叶尖，还沾着点夕阳的橘红。
他低头笑了笑，转身走进木棚，伸手接过哑女递来的红薯。这一次，焦皮没被撕掉，带着点烫嘴的温度，咬下去，满是烟火气的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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