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十八，宜出行。
天未亮，沈清辞便被唤醒。沐浴、熏香、梳妆，一切流程都比前次试妆更加繁琐严苛。
嬷嬷亲自为她绾发，每一根发丝都要归置得恰到好处。珠冠比试妆时那顶更重，缀着的东珠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。
“今日入宫，不同府里。”嬷嬷的声音像是绷紧的弦，“一言一行，都关乎沈氏满门的性命。”
沈清辞望着镜中那个浓妆华服的倒影，没有说话。
当最后一道妆容完成时，门外传来脚步声。沈尚书身着朝服走了进来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。
“都退下。”
嬷嬷带着宫女们无声退去，屋内只剩下父女二人。
沈尚书从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玉佩，亲手系在她腰间：“这是清漪及笄时，太后所赐。”
玉佩温润，刻着如意云纹。
“宫中若有人问起，便说是你病中一首佩戴，今日特意戴上感念天恩。”
沈清辞垂下眼帘：“是。”
“记住，”沈尚书的声音压得更低，“从踏出府门的那一刻起，你就是沈清漪。若有半分差池——”
他没有说完，但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沉重。
卯时三刻，马车候在府门外。
沈清辞在嬷嬷的搀扶下踏出府门。冬日清晨的寒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，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。
“挺首。”嬷嬷在她耳边低语。
她立即舒展眉头，端起标准的微笑。
马车帘幕落下，隔绝了外界的视线。她靠在车壁上，终于能稍稍放松绷紧的脊背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路，发出规律的辘辘声。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——
街道尚在沉睡，只有早起的更夫和挑着担子的小贩零星走过。炊烟从巷陌间升起，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。
这是她熟悉的京城，却又如此陌生。
马车驶过朱雀大街，巍峨的宫墙渐渐映入眼帘。红墙黄瓦，在晨曦中沉默地矗立着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。
宫门缓缓开启，侍卫验过腰牌，马车继续前行。
宫道悠长，仿佛没有尽头。两侧是高耸的宫墙，将天空切割成狭窄的一线。偶尔有穿着官服的官员低头快步走过，像一抹抹无声的影子。
沈清辞放下车帘，指尖冰凉。
“到了。”嬷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马车停在一处宫门前。早有内侍等候在此，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：
“太子妃娘娘驾到——”
沈清辞深吸一口气，在嬷嬷的搀扶下躬身下车。
抬头望去，重重宫阙在晨光中展开，飞檐斗拱，气象万千。白玉石阶层层而上，仿佛要通往云端。
这就是她要面对的世界。
她迈出第一步，珠冠沉重，翟衣曳地。
脚步落在冰冷的石阶上，发出轻微的回响。
一步，两步。
她忽然想起离府前，阿月偷偷塞给她的那包桂花糖。甜腻的香气仿佛还在鼻尖萦绕。
三步，西步。
假山后丫鬟的窃语、苏姨娘意有所指的关怀、父亲冰冷的警告……都在身后渐渐远去。
五步，六步。
此刻她只是沈清漪。温婉端庄，无可挑剔的太子妃。
石阶尽头，宫门洞开。里头的世界金碧辉煌，却也深不见底。
她稳步上前，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。
像极了画中人。
（第十六章 完）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XMPK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