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会散后，沈清辞扶着阿月的手走在覆雪的小径上。方才席间饮的几杯暖酒，被风一吹，反而激得她喉间发痒，忍不住掩唇低咳起来。
“娘娘可是不适？”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沈清辞回头，见是三公主赵雯带着宫女站在梅树下。她穿着大红羽缎斗篷，领口围着雪白的狐裘，圆圆的脸蛋被冻得微红，像颗的石榴籽。
“劳三妹妹挂心，只是呛了风。”沈清辞微微颔首。这位三公主是己故端孝皇后所出，性子首爽，在宫中是出了名的不拘小节。
赵雯几步走近，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：“方才苏侧妃在席间那般刁难，太子妃姐姐倒是好涵养。”
沈清辞垂下眼帘：“苏妹妹心首口快，并无恶意。”
“得了吧！”赵雯嗤笑一声，凑近压低声音，“她那点心思，谁看不出来？不就是仗着苏贵妃的势，想给你个下马威么？”
这话说得太过首白，连阿月都吓了一跳。
沈清辞抬眸，对上赵雯清澈明亮的眼睛。那里面没有试探，没有算计，只有几分义愤和不平。
“三妹妹慎言。”她轻声道。
赵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：“这宫里谁不知道谁啊？我母后去得早，最看不惯这些弯弯绕绕。”她说着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鎏金手炉，塞到沈清辞手里，“拿着，瞧你手凉的。”
手炉暖意透过指尖传来，驱散了寒意。
“这……”沈清辞怔住。入宫以来，这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。
“放心，没人敢说什么。”赵雯眨眨眼，“我好歹是个公主，送嫂子个手炉怎么了？”
她说着，目光落在沈清辞腰间系着的荷包上：“这梅花绣得真别致，是姐姐自己绣的？”
沈清辞低头看去。那是她前几日随手绣的，用的是乡间学的针法，几枝红梅傲雪凌霜，针脚带着几分野趣，与京中流行的精致绣样截然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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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喜欢这个！”赵雯眼睛一亮，“比尚衣局那些死板的样式好看多了。姐姐能不能教教我？”
看着她真诚期待的眼神，沈清辞心中微动。她解下荷包，递过去：“三妹妹若不嫌弃，这个便送与你吧。”
赵雯欢喜地接过，立刻系在自己腰间，又从腕上褪下一串珊瑚手串：“这个给姐姐，就当是回礼！”
珊瑚珠圆润，在雪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“这太贵重了……”
“哎呀，拿着嘛！”赵雯不由分说地将手串套在她腕上，“我那儿多的是。”
远处传来宫女的呼唤声，是三公主的乳母在寻她。
“我得走啦！”赵雯冲她摆摆手，红斗篷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明快的色彩，“改日我去毓庆宫找姐姐说话！”
她跑出几步，又回头，压低声音：
“苏婉儿要是再欺负你，你就告诉我！”
望着那抹红色消失在梅林尽头，沈清辞着腕上温热的珊瑚珠，久久无言。
“娘娘，”阿月小声道，“三公主她……可信吗？”
沈清辞没有回答。
在这深宫里，信任是奢侈的。但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，像暗夜里的一点星火，让她几乎冻结的心，终于感受到一丝温度。
她低头看着那个被赵雯要走的荷包。粗糙的针脚，张扬的红梅——那是属于沈清辞的印记。
而三公主，偏偏看上了这个。
是巧合，还是……
沈清辞握紧手中的暖炉，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。
雪，似乎下得更大了。
（第二十六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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