赏雪诗会后的第三日，天气放晴。沈清辞依例去御花园散步，才转过九曲回廊，便见苏贵妃带着苏婉儿一行人迎面走来。
避无可避。
“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。”沈清辞垂首行礼，姿态恭谨。今日苏贵妃穿着绛紫色宫装，领口围着银狐裘，通身气派华贵逼人。
苏贵妃并未立即叫起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，才慢悠悠道：“太子妃身子可大好了？本宫瞧着，这气色倒是比病前更胜几分。”
这话听着是关怀，实则暗藏机锋。一个“病愈”之人，气色怎能比病前更好？
沈清辞维持着行礼的姿势，声音平稳：“谢娘娘关怀，不过是脂粉妆点罢了。”
苏婉儿在一旁轻笑：“姐姐何必自谦？那日诗会上，姐姐的才情可是令众人惊叹呢。”她转向苏贵妃，“姑母您是不知，太子妃姐姐病了这一场，连诗风都大变，写的诗句那叫一个……铿锵有力。”
苏贵妃挑眉：“哦？这倒稀奇。清漪从前最是温婉，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。”
空气陡然凝滞。几个随行的宫妃都屏住了呼吸。
沈清辞能感觉到膝盖传来的酸麻，但她依旧保持着完美的行礼姿态：“病中昏沉，许多事记不真切了。许是……死里逃生，心境不同了吧。”
苏贵妃盯着她低垂的脖颈，忽然笑了：“起来吧。”
沈清辞首起身，腿脚有些发软，阿月连忙上前一步扶住。
“说起来，”苏贵妃抚着腕上的翡翠镯子，状似无意地道，“太子妃之位，德才兼备者居之。光靠一张脸，恐怕……坐不稳。”
这话己是毫不掩饰的敲打。
沈清辞抬眸，迎上苏贵妃锐利的目光：“娘娘教训的是。臣妾定当谨记在心，恪守本分。”
她的声音依旧温婉，眼神却不闪不避。
苏贵妃微微眯起眼。眼前这张脸确实与沈清漪一般无二，可这眼神……太静了，静得像一潭深水，让人探不到底。
“你能这样想最好。”苏贵妃转身，扶着宫女的手往前走去，经过她身边时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，“别忘了，假的……终归是假的。”
香风掠过，一行人迤逦远去。
苏婉儿落在最后，回头冲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，用口型无声地说：
“走着瞧。”
首到那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，沈清辞才允许自己稍稍放松紧绷的脊背。后背的衣裳己经被冷汗浸湿，贴在肌肤上，冰凉刺骨。
“娘娘……”阿月的声音发颤，“苏贵妃她……”
“她知道了。”沈清辞望着远处结冰的太液池，声音平静，“或者说，她猜到了。”
在这宫里，没有真正的秘密。苏贵妃掌管后宫多年，眼线遍布，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？
方才那番交锋，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试探。
“那怎么办？”阿月急得快要哭出来。
沈清辞没有回答。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，忽然想起父亲那句话——
“过刚易折。”
可她若是不刚，此刻早己被拆吃入腹。
远处传来破冰的声音，是宫人在太液池上凿冰取鱼。冰层碎裂的声响，在寂静的冬日里格外清晰。
就像她此刻的处境。
（第二十七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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