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廿五。宫中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各宫，沈清辞得了一匣子上等的血燕，立即向皇后请旨回府“探亲”。
马车驶出宫门时，她掀帘回望。巍峨宫阙在冬日薄阳下泛着冷光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。
“娘娘，”阿月轻声提醒，“前头就到尚书府了。”
沈府早己得了消息，中门大开。沈尚书与王氏站在阶前相迎，身后簇拥着众多仆役。
“臣（臣妇）恭迎太子妃娘娘。”
沈清辞扶着阿月的手下车，目光扫过众人恭敬低垂的头颅。不过月余，这府邸便陌生得让她心惊。
“父亲、母亲不必多礼。”她虚扶一把，声音是刻意练就的温婉。
王氏上前亲热地挽住她的手，言辞恳切：“我儿清减了！宫中起居可还习惯？下人伺候得可周到？”
“劳母亲挂心，一切都好。”沈清辞垂眸浅笑，目光却落在王氏腕间新添的翡翠镯子上——那成色，分明是内造之物。
沈尚书沉声道：“外面风大，进屋说话。”
正厅里暖意融融，王氏拉着她在主位坐下，嘘寒问暖：“听说前几日宫中夜半闹鬼，可吓着你了？”
沈清辞执起茶盏，轻轻吹开浮沫：“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闲话，母亲也信这些？”
“母亲也是担心你。”王氏叹气，“你姐姐就是在那之后病的，如今又轮到宫里...这'双生劫'的传言，实在让人不安。”
“母亲慎言。”沈尚书皱眉打断，“宫中之事，岂可妄议。”
沈清辞放下茶盏，状似无意地问：“说到姐姐，她近日身子如何？儿臣想去看看她。”
王氏笑容微僵，随即叹道：“还是老样子，时好时坏的。你如今身份不同，还是...”
“正因身份不同，更该探望姐姐。”沈清辞语气温和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，“否则传出去，该说儿臣得势忘本了。”
沈尚书看了她一眼，淡淡道：“去吧，别待太久。”
漪澜苑比上次来时更显寂寥。院中积雪未扫，枯枝在风中瑟瑟作响。守门的婆子见是她，默默退到一旁。
“大小姐今日可好些了？”沈清辞状似随意地问。
那婆子低着头：“回娘娘，还是老样子。”
推开房门，药味扑鼻。沈清漪披散着头发坐在窗边，对着铜镜喃喃自语。听见脚步声，她缓缓转过头。
西目相对的刹那，沈清辞心头巨震——
姐姐的眼神是清明的！
那里面没有往日的混沌，只有深不见底的悲凉与...恐惧。
“你们都退下。”沈清辞屏退左右。
房门合拢的瞬间，沈清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！力道大得惊人，指甲几乎掐进肉里。
“妹妹...”声音嘶哑，却字字清晰，“小心...汤...”
沈清辞反握住她冰凉的手：“什么汤？姐姐你说清楚！”
“母亲...”沈清漪眼中涌出泪水，“她给的...杏仁茶...”
话音未落，门外传来脚步声。沈清漪猛地松开手，眼神瞬间涣散，又变回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，对着镜子继续呓语。
王氏推门而入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：“这孩子又闹你了？快让母亲看看。”
她上前拉住沈清漪的手，柔声哄着：“清漪乖，该吃药了。”
沈清辞注意到，那药碗边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朱砂色，与她点在耳后的颜色一模一样。
“母亲，”她忽然开口，“这药里可是加了朱砂？”
王氏手一抖，药汁险些洒出：“这是太医开的方子，说是安神定惊的。”
“朱砂虽能安神，却有毒。”沈清辞缓步上前，“姐姐久服此药，难怪病情反复。”
王氏强笑道：“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药理...”
“儿臣在乡下时，常见郎中用朱砂治病。”沈清辞执起药碗轻嗅，“用量稍过，便会损伤神智。母亲说是不是？”
这时，沈清漪突然痴痴笑起来，指着王氏说：“母亲...红手...红手...”
王氏脸色骤变，下意识将手缩回袖中。
沈清辞目光一凝：“母亲的手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...”王氏勉强维持着笑容，“前日不小心染了凤仙花汁。”
沈清辞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，将袖子往上一捋——只见王氏指尖染着淡淡的朱砂色，与药碗边缘的颜色如出一辙！
“母亲亲自为姐姐煎药？”她声音渐冷，“真是慈母心肠。”
王氏猛地抽回手，强自镇定：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儿臣只是想起一桩旧事。”沈清辞注视着她，“听说前朝有位宠妃，便是被人长期在饮食中下朱砂，最后疯癫而亡。”
空气骤然凝固。
就在这时，沈清漪突然扑到妆台前，抓起一把剪刀就要往手腕上划！
“姐姐！”
沈清辞急忙去夺，却在混乱中碰翻了妆奁。胭脂水粉洒了一地，其中一盒朱砂格外刺眼。
王氏惊呼：“快拦住她！”
待婆子们制住沈清漪，沈清辞己趁机将一盒朱砂藏入袖中。她看着癫狂的姐姐，又看看面色惨白的王氏，心中己然明了。
回宫的马车上，她对阿月低声道：“把这盒朱砂交给三公主，让她找宫外的郎中验看。”
阿月忧心忡忡：“娘娘怀疑...”
“我怀疑的太多了。”沈清辞望着车外飞逝的街景，“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——”
她轻轻抚过耳后那点朱砂：
“有人想让我们姐妹，都变成疯子。”
（第三十章 姐妹连心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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