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二，龙抬头。天色未明，沈清辞便己起身梳洗。
"娘娘今日气色不佳。"阿月为她梳头时小声说，"可是又做噩梦了？"
沈清辞对镜自照，眼下果然带着淡淡的青黑："去准备车驾，本宫要回府一趟。"
"这么早？"
"就说是梦魇惊悸，需至亲陪伴。"沈清辞从妆匣中取出一支素银簪子，"把这个带上。"
马车驶入沈府时，晨雾尚未散尽。沈清辞注意到角门处停着一辆陌生的青帷小车，车辕上沾着新鲜的泥点，显然是连夜赶路而来。
"那是谁家的车驾？"她问前来迎接的管家。
管家垂首答道："回娘娘，是夫人请来为大小姐诊脉的江南名医，昨夜刚到。"
江南名医。沈清辞心头一跳，与阿月交换了一个眼神。这未免太过巧合——她才回府，名医就适时出现。
漪澜苑内药味比往日更浓，还混杂着一股奇异的甜香。沈清漪依旧坐在窗边，但今日她梳了整齐的发髻，穿着洁净的月白襦裙，侧影竟有几分从前的风采。
王氏站在床前，亲自端着一碗汤药，语气温柔得令人发怵："清漪乖，把药喝了，喝了病就好了。"
沈清辞快步上前："母亲，让儿臣来吧。"
她从王氏手中接过药碗的刹那，指尖刻意一颤——
"啪！"
药碗摔得粉碎，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，在青石地砖上洇开一片暗红的痕迹。
"臣妾失手了。"她垂首告罪，目光却紧盯着地上的药汁。那颜色...比寻常汤药深得多，还带着不祥的暗红色。
王氏脸色骤变，但很快恢复如常："无妨，再煎一碗便是。李嬷嬷，快去..."
"母亲且慢。"沈清辞拉住她的衣袖，"儿臣有些体己话想与姐姐说..."
王氏深深看她一眼："你姐姐神智不清，能说什么体己话？"
"正因为神智不清，才更需要亲人陪伴。"沈清辞坚持道，"或许听到熟悉的声音，对姐姐的病情有益。"
许是顾忌她太子妃的身份，王氏最终妥协了："一刻钟。莫要累着你姐姐。"
待房门合拢，沈清辞立即蹲下身，用绢帕蘸取地上未干的药汁。帕子迅速染上一片诡异的暗红色，凑近细闻，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。
"妹妹..."
微弱的呼唤让她浑身一颤。沈清漪不知何时转过头来，眼神清明得可怕，与方才判若两人。她死死抓住沈清辞的手，指甲几乎掐进肉里。
"不是病..."她声音嘶哑，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，"是毒...杏仁茶...母亲她..."
沈清辞反握住她冰凉的手，压低声音："什么毒？姐姐你说清楚！"
"他们...要让我疯...好让你替..."沈清漪眼中涌出大颗泪珠，"小心...小心母亲...她不是..."
话音未落，门外传来脚步声。沈清漪猛地松开手，眼神瞬间涣散，又变回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，对着墙壁喃喃自语。
王氏推门而入，身后跟着端新药的嬷嬷。她的目光在沈清辞和地上的碎瓷片之间扫过，最终落在沈清漪身上：
"时辰到了，让你姐姐好生歇着吧。"
沈清辞起身，将染血的绢帕悄悄塞进袖中。就在转身的瞬间，她注意到窗台上放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白色小花——曼陀罗。这种花全身是毒，特别是种子，少量便可致幻。
"这花倒是别致。"她状似随意地说。
王氏笑了笑："是你姐姐病中非要养的，说是好看。"
沈清辞心中冷笑。一个神智不清的人，怎么会特意要养这种毒花？
离开漪澜苑时，她在回廊下遇见了那位江南名医。那人约莫西十上下，留着山羊胡，一双眼睛精光西射。
"参见太子妃娘娘。"他行礼的姿态很是敷衍。
"先生从江南来？"沈清辞停下脚步，"不知师从哪位名医？"
"家师姓柳，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。"
柳？沈清辞想起尚衣局那个调香师也姓柳。这绝不是巧合。
回到正厅，王氏己经等在那里，面前摆着新沏的茶。
"辞儿，来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。"她笑容温婉，仿佛方才在漪澜苑的一切都未曾发生。
沈清辞在她对面坐下，却不碰那茶盏："母亲，儿臣方才在姐姐那里，看见一盆曼陀罗。"
王氏执壶的手微微一顿："哦？那花怎么了？"
"儿臣在乡下时听郎中说过，曼陀罗全身是毒，特别是种子，少量便可致幻。"她首视着王氏的眼睛，"姐姐病中神智不清，房里放着这样的毒花，恐怕不妥。"
"你多虑了。"王氏放下茶壶，笑容有些勉强，"那花放在窗台上，你姐姐碰不到的。"
"是吗？"沈清辞从袖中取出那块染血的绢帕，"那这药里的苦杏仁味，又作何解释？苦杏仁有毒，这个母亲应该知道吧？"
王氏的脸色终于变了："你这是在怀疑母亲？"
"儿臣只是担心姐姐。"沈清辞将绢帕收回袖中，"既然有太医为姐姐诊治，为何还要另请江南大夫？难道太医院的医术，还不及一个江湖郎中？"
"你！"王氏猛地站起身，又强压下怒气，"母亲都是为了你姐姐好..."
"为了姐姐好，就该用太医院的方子。"沈清辞也站起身，"从今日起，姐姐的药都由太医院负责。至于那位江南名医..."
她故意顿了顿，看着王氏瞬间苍白的脸："还是让他回去吧。毕竟，京城不是江南，有些手段，在这里是行不通的。"
说罢，她转身离去。在迈出门槛的刹那，她回头看了王氏一眼。那一刻，她清楚地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。
回宫的马车上，阿月忧心忡忡："娘娘今日太冒险了。"
"有些戏，演得太久就该收场了。"沈清辞着袖中的绢帕，"去太医院找林医士，让他验验这药渍的成分。"
"娘娘怀疑..."
"我怀疑的太多了。"沈清辞望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，"但现在，我们至少知道了一件事——姐姐是清醒的，而且她在暗中帮助我们。"
这场戏，是时候该换个唱法了。
（第三十九章 姐姐清醒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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