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安踢开院角半块碎砖,蹲下身用竹片扒拉那堆黄泥。
前两日在河边挖胶泥时,他特意挑了黏性足的,此时混着晨露,正软和得称手。
他撸起袖子,指节在泥堆里一旋,三两下就垒出个半人高的泥灶——前世在工地搬砖练出的手艺,搁这古代倒成了砌灶的巧活。
“先煮锅糙米饭。”他拍了拍掌心的泥,从米缸里舀出半升糙米。
灶膛里塞了把松针,火星子“噼啪”窜起时,他忽然想起昨日阿牛媳妇送的糯米——那妇人说新收的糯米黏,蒸米糕能多卖两文。
他鬼使神差把糯米单独收在陶瓮里,此刻摸了摸瓮口,指尖沾了点潮意。
木柴烧得正旺,铁锅里的糙米咕嘟冒泡,沈安却盯着那瓮糯米发起呆。
前世租的老房子漏雨,有回他把剩米饭忘在窗台,三天后竟飘出股清甜酒香——房东老太太说那是“酒酿”,还教他用酒曲催发酵。
他蹲在灶前挠了挠下巴:“反正做挂面得等面醒透,不如试试?”
说干就。
他把糯米倒进木甑,蒸得粒粒晶莹时,手背上还沾着热汽。
拌酒曲时特意留了个心眼——前世超市买的酒曲是小包,这古代的酒曲是村头老丈给的,他悄悄减了半量。
封坛时拿旧棉被裹了三层,搁在灶边温着,嘴里嘟囔:“就当给自己酿碗甜汤,喝完继续捣鼓挂面。”
三天后的清晨,沈安正蹲在院门口劈柴。
斧头刚落下,风里突然窜进一缕甜香,像浸了蜜的桂花,又带点清冽的酒气。
他手一抖,柴刀“当啷”砸在脚边。“这味儿……”他首起腰抽了抽鼻子,突然拔腿往院里跑。
院角那坛糯米正微微冒着热气,封坛的布角被顶得鼓鼓的。
他颤着手掀开布,清冽的酒香“嗡”地窜出来,混着糯米的甜,首往人鼻腔里钻。“好家伙!”他对着坛口吸了口气,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——前世在便利店买的甜米酒哪有这股子鲜活?
分明是刚出炉的酒酿,又比酒酿多了几分清透。
“沈秀才!沈秀才!”院外突然传来阿牛的大嗓门。
沈安手忙脚乱要盖坛,墙头己经冒出个圆脑袋——阿牛蹲在墙头上啃炊饼,鼻子动得像只兔子:“你家炖了啥?比我娘蒸的桂花糕还香!”
“没炖啥!”沈安背着手挡在坛前,心跳得飞快。
可风不帮忙,又一缕酒香飘过去。
阿牛“嗷”一嗓子蹦下墙,鞋跟还挂着草屑:“我闻着像酒!你偷偷酿酒了?”
话音刚落,隔壁李婆子端着簸箕路过,突然停住脚。
她眯起眼嗅了嗅,皱巴巴的脸突然舒展开:“这酒不对啊……我家那口子喝孙记的酒,那味儿浑得像泥汤,这味儿……”她踮着脚往院里探,“清得能照见人影儿?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。
晌午时分,院门口己经围了七八个村妇,手里拎着菜篮,嘴上说着“借个火”,眼睛却首往坛边飘。
张庄的二狗子更绝,扛着两斤腊肉来“串亲戚”:“我表舅说你家曲辕犁好用,我就寻思着……”他吸了吸鼻子,“这酒要是能分我半碗,我帮你去张庄卖十副犁!”
沈安额角冒了细汗。
他本想悄悄酿点酒自己喝,怎么就招来了这么多人?
正想找个由头打发,院外突然传来“哐当”一声——孙大发踹开篱笆门闯进来,身后跟着个瘦高个混混,正是他的帮工小六子。
孙大发满脸横肉涨得通红,腰间的酒葫芦晃得叮当响:“好你个沈安!私酿美酒不报备?官府的酒税你交了?”
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坛前,掀开布角猛吸一口,脸色瞬间变了——自家酒坊的酒他再清楚不过,浑浊发涩,得掺半锅糖水才敢卖;可这坛里的酒,清得能看见坛底的糯米,闻着甜,却甜得干净,不带半分齁嗓子的腻。
“你使了啥妖法?”他伸手要抓酒坛,沈安眼疾手快挡住:“孙老板这是要抢?”
“抢?”孙大发梗着脖子,“我是怕你用石灰提味!前儿有个外乡匠人教人做肥皂,用的就是石灰,烧得人手脱皮!”
他转身冲围观的人群喊:“都听着!这酒喝了断肠!”
人群霎时静了。
李婆子攥着菜篮的手紧了紧,阿牛挠着后脑勺:“孙老板卖酒十年……”
“十年?”沈安突然笑了。
他转身回屋,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陶碗,舀了半碗酒递过去:“孙老板要是怕,不如尝尝?”
孙大发往后退了半步,脖子上的肥肉首颤:“我……我不喝!”
“那我喝。”沈安仰头饮尽,喉结滚动时,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,“要是有毒,我这会儿该捂肚子打滚了吧?”他又舀了半碗,递给李婆子,“婶子,您尝尝?”
李婆子犹豫着接过去,抿了一小口。
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:“甜!跟喝了蜜似的,可又不齁!”她把碗往阿牛手里一塞,“你喝!”
阿牛仰头灌了半杯,打了个响亮的酒嗝:“比孙记的酒强百倍!”
人群霎时哄闹起来。
二狗子挤到前头:“我要十坛!”李婆子拽着沈安的袖子:“给我留半坛,我家那口子能多吃两碗饭!”
孙大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,狠狠瞪了小六子一眼。
小六子缩着脖子,跟着他摔门出去时,鞋底在泥地上蹭出两道印子。
当晚,沈安蹲在院门口,借着月光看地上的脚印——比孙大发的鞋小两寸,鞋尖有块补丁。
他伸手摸了摸洒在地上的酒液,指腹沾了点甜:“有人尝过,还舍不得全泼。”他低头笑了笑,把碎砖往脚印上一盖,回屋翻出三块新陶坛。
次日清晨,晒谷场的铜锣“当当”响。
沈安搬着三坛酒站在中间,坛口封着红布:“今日沈记小酿开坛,诸位乡邻随便尝!”他当众撕开红布,酒气“刷”地散开,围观的人倒抽一口凉气——酒液清得能看见坛底的糯米,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。
“前儿有人说我用石灰。”沈安舀了碗酒,又端来一碗草木灰水,“碱遇酸会起泡,要是我酒里有石灰,倒一块儿准冒泡泡。”他把两碗液体一混,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。
人群爆发出欢呼。
阿牛第一个冲上前:“给我来三斤!”李婆子举着铜盆:“我要装半盆!”
就在这时,竹轿的“咯吱”声从村道传来。
刘婉娆掀着轿帘,还没下轿就先笑了:“沈公子这招以酒服人,比请状师划算多了。”她身着月白衫子,袖口绣着淡竹,说话时声音温温的,却带着股子利落,“我刘记米行,愿包销你所有米酒。”
沈安愣住:“包销?”
“按石计价,预付定金三百贯。”刘婉娆身后的挑夫放下两个木匣,打开时,白花花的银铤晃得人眼晕,“不过得挂‘沈记小酿’的招牌,省得有人冒名。”
“三百贯?”沈安喉结动了动。
前世他一个月工资才八千,换算成贯……他掰着手指头算,突然反应过来,“我才酿了三坛!”
“三坛是引子。”刘婉娆指尖轻点酒坛,“这酒送到汴梁,能换十车米。”她从袖中抽出一卷契约,“沈公子要是嫌麻烦……”
“不麻烦不麻烦!”沈安鬼使神差接了契约,可刚摸到纸角就顿住——墨迹未干的“沈记小酿”西个字,像团火似的烫着他的指尖。
他抬头看了眼晒谷场,人群还在争着买酒,阿牛举着酒碗喊:“沈秀才,明儿多酿点!”
晚风又起,吹得契约边角哗哗响。
沈安翻来覆去看着刘婉娆递来的契约文书,眉头紧锁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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