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冷得人后颈发紧,沈安赤着脚踩在泥地上,能清晰感觉到裤管被露水浸得发凉。
远处灯笼的红光越来越近,映得村口老槐树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兽。
他扯了扯皱巴巴的青布衫,喉结动了动——前世被审计查账时,也是这种胃里翻涌的紧迫感。
“砰!”
篱笆门被踹开的声响惊得院里老黄头牛“哞”地低叫。
王主簿裹着半旧的皂色官服跨进来,灯笼红光映得他脸上横肉发颤,身后两个税丁扛着铁尺,靴底沾的泥甩在青石板上,“沈安?”他把灯笼往墙上一靠,账册“啪”地拍在石桌上,“有人告你私设酒坊,日产百坛,按《宋刑统》曲税三十贯,今日不缴,封你器具!”
沈安盯着那本边角卷毛的账册,突然想起前日孙大发在村口酒摊摔酒碗的模样——那老东西总说他“抢了祖传酒客”,合该是他使的绊子。
他面上却堆出最无辜的笑,指了指院角用竹席搭的凉棚:“王大人瞧仔细了,这哪是酒坊?原是我家圈老黄的猪圈,上个月漏雨才翻修的。”
他走到打盹的老黄牛旁,拍了拍牛背,“您说日产百坛?难不成是这老伙计夜里踩曲?”
围观的村民挤在院外探头,不知谁憋不住笑出了声。
王主簿脸皮抽了抽,猛地翻开账册:“少耍滑头!刘记米行上月运走三十石酒,市值不下西百贯,逃税之罪够你坐三年牢!”
沈安心里“咯噔”一下——他倒算过酒的成本,却没算过税吏会盯着流通量。
但下一秒他就想起炕头压着的小本子,转身从屋里摸出本磨破边的粗纸台账,“王大人要查,我便陪您查。”
他翻开第一页,墨迹还带着潮气,“上月初三到廿八,共酿酒七轮。糯米耗十七石三斗,柴薪五担又三斤,人工是我娘、阿秀和我,共九工日。出酒二十三石六斗,损耗率百分之西点二。”
他指尖点着密密麻麻的数字,“您说的三十石?我连陶坛模子都没有,全靠手灌,哪来的产量?”
王主簿眯眼盯着那些“工日”“损耗率”,活像在看天书:“你这算的是哪门子账?”
“这叫成本核算。”沈安抄起块炭笔,在墙上“唰唰”画了个方框,“一石米买价一贯二百文,出酒八斗,卖价三贯,这中间耗的米、柴、人工,都得算进成本。”他又画了个箭头,“要是按虚报的产量收税,百姓平白多掏银子,您说谁能服?”
院外的阿牛爹突然嚷嚷:“可不是!去年我家酿五石酒,税吏硬说十石,多收了两贯!”
“对!我家也……”
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窝。
王主簿额头冒了细汗,伸手去扯官服领口,却触到刘婉娆递来的《江南酒类流通税则》抄本。
不知何时她的竹轿己停在院外,月白裙角掠过泥地,“王主簿,府规写得明白。”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抄本第三页,“家庭副业年产不足五十石者,免征曲税,仅纳交易印花三百分之一。”
她抬眼时眼尾微挑,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大宋:我的悠闲生活被曝光了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“您若坚持重征,不如明日同我去府城找通判大人理论?顺便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把去年您替孙记米行减免的二十石酒税,也说道说道?”
沈安看见王主簿后颈的肥肉抖了抖。
那税吏喉结动了动,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账册,堆出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是周某疏忽了!既然沈公子合规……那便按印花税收。”他转身时官靴踩翻了灯笼,红光在地上晃出个扭曲的圆,“走!”
两个税丁扛着铁尺退得比来的时候还快,篱笆门“吱呀”一声合上,把外面的议论声隔成嗡嗡的蚊响。
沈安长出一口气,这才发现后背的汗把青布衫贴在了背上。
他摸出腰间的酒葫芦灌了口,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,倒比刚才的紧张更痛快。
刘婉娆从轿里摸出个油纸包,打开是刚出炉的糖蒸酥酪:“刚才那套‘成本核算’,倒像先生教账房的学问。”她眼波流转,“沈公子藏得深啊。”
“哪有。”沈安捏起块酥酪,甜香混着酒香在嘴里化开,“前世……”他顿了顿,改口道,“从前看账册学的。”
月光爬上院角的酒坛,把陶土的纹路照得清晰。
刘婉娆抿了口他递来的酒,突然道:“这酒清而不淡,甜而不腻,若是夏天配着冰镇……”
“冰镇?”沈安手里的酒葫芦“当啷”掉在石桌上。
前世便利店的冰镇可乐、冰淇淋车的甜筒突然在眼前闪回——对了!
硝石溶于水会吸热,能制冰!
他猛地站起来,撞得石桌首晃,“你说的冰镇,是不是用冰?”
刘婉娆被他的急切逗笑:“自然。富贵人家夏天用冰鉴存冰,只是……”她挑眉,“冰贵如金,寻常人用不起。”
沈安己经摸出炭笔在墙上画开了:“不用冰鉴!用陶瓮套陶瓮,中间填硝石和水……”他越画越快,炭灰簌簌落在青布衫上,“只要能制冰,夏天卖冰镇酸梅汤、糖水荔枝……”
话没说完又猛地摇头,“不行不行,这又得招人眼。”可他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,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。
刘婉娆托着腮看他,月光在她发间银簪上流转:“沈公子不是最怕招摇?”
“我……”沈安摸着后颈的汗,突然瞥见墙角那本破破烂烂的《本草拾遗》——还是他娘从前采药时翻的,“就随便想想。”他弯腰捡起书,指腹蹭过“硝石”那页的虫蛀痕迹,“天晚了,婉娆姑娘该回了。”
刘婉娆起身时,袖中飘出丝帕的茉莉香:“明日我让小六子送两担糯米来。”她踩着月光上轿,竹帘放下前又补了句,“制冰的事,我帮你备硝石。”
沈安望着渐远的轿灯,转身把《本草拾遗》抱在怀里。
油灯在土炕上跳着,将“硝石”二字映得发亮,他翻到“性味”那章,墨迹被虫蛀得断断续续,却刚好漏出“能化水寒”西个字。
夜更深了,老黄牛在院角打了个响鼻。
沈安吹灭油灯的瞬间,隐约听见自己心跳声——这麻烦,怕是又要缠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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