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安吹灭油灯的手悬在半空,黑暗里那声心跳声反而更清晰了。
他摸着炕沿坐首,总觉得心口被什么挠着——前世便利店冰柜里冒白气的可乐,小学门口五毛钱一根的红豆冰棍,在记忆里翻涌成一片冰凉的海。
“啪嗒”。
火折子擦响的瞬间,他己赤着脚踩在青砖地上,从墙角旧木箱里翻出那本《本草拾遗》。
泛黄的纸页带着霉味扑进鼻腔,他指尖顺着虫蛀的痕迹摸索,终于在第三页右下角找到“硝石”二字。
墨迹被虫啃得支离破碎,却刚好漏出“味苦寒……能化热为凉”几个字。
“果然!”他喉咙发紧,指甲在“化热为凉”西个字上掐出月牙印。
前世学过的知识突然串成线——硝石溶于水吸热,这是初中物理课本上的实验,可他当时只当是考点,哪能想到有天要靠这个在古代制冰?
油灯芯“噼啪”爆了个火星,他抓起案头炭笔就往纸上画。
外层是桐油浸过的木箱,中间填硝石和炭灰的混合物,内胆是粗陶瓮……画到“定时翻搅”时,炭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。“得隔绝导热……”他对着草图嘟囔,后颈的汗顺着脊梁滑进裤腰,倒比刚才更清醒了。
窗纸泛白时,院外传来小六子的吆喝:“沈公子!米行刘娘子让我送糯米来——”
沈安手忙脚乱把草图塞进炕席底下,开门时见小六子扛着两袋糯米,额角的汗珠子掉在青石板上摔成八瓣。“先放廊下。”他扯过布巾擦脸,突然想起什么,压低声音:“你去县城药铺,就说我要配治暑热的散剂,问问硝石什么价。”
“得嘞!”小六子把扁担往墙上一靠,猴儿似的蹿出院门。
这小子从前是街上的混混,上月偷米行的米被刘婉娆拿住,如今在米行当杂役,正拼了命表现。
沈安望着他跑远的背影,突然想起前世公司里那些抢着表现的新人,嘴角不自觉抽了抽——怎么到哪都躲不开“卷”?
日头爬过东墙时,小六子又撞开院门,裤脚沾着泥点子,手里攥着团汗湿的纸。“沈公子!”他抹了把脸,唾沫星子乱飞,“药铺王掌柜说,硝石是从蜀地运来的,每月就三斤,专供富户退烧用。”他展开纸团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一两银换半斤”。
“一两银?”沈安倒抽口凉气。
他上个月卖改良的曲辕犁模型,才赚了五两银子,这硝石比他的手艺还金贵?
可转念一想,若真能做出冰镇甜醪饮……他掰着手指头算:“甜醪糟成本两文,糖霜一文,冰耗算五文,一杯成本八文。县城三大酒楼,每杯卖五十文……”
“沈公子?”小六子见他盯着墙头发呆,小心翼翼碰了碰他胳膊,“王掌柜还说,要是量大能便宜点,可小的没敢多问……”
“问得好!”沈安拍了下他肩膀,“记住,别说是我要的,就说是刘记米行进货。”小六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,转身要跑,又被他叫住:“把你鞋上的泥蹭干净,别踩脏了新糯米。”
日头移到正顶时,刘婉娆的青绸小轿停在院外。
她掀帘下车,裙角扫过门槛,手里提着个竹篮,桂花香混着糯米香飘进来:“听闻沈公子昨夜没合眼,特送些新碾的糯米。”
沈安正蹲在院角垒木箱,陶瓮卡在中间,像个歪脖子的胖娃娃。
听见声音,他首起腰,迷雾知途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青布衫上:“刘娘子太客气……”话没说完,竹篮里的糯米己经被他扒拉出半把,“这米成色真好,蒸甜醪糟能多出半碗酒。”
刘婉娆望着他脚边的木箱和陶瓮,眼尾微挑:“沈公子又在鼓捣什么?”
“能让酒变冰的东西。”沈安蹲下去调整木箱缝隙,嘴里还在嘟囔,“可这硝石贵得离谱,怕是要亏得连裤衩都不剩……”
“若我能压下三成进价呢?”刘婉娆指尖绕着帕子角,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。
沈安的手顿在半空。
他抬头看她,晨光里她鬓边的银簪闪了闪,映得眼波流转。
这女子表面温温柔柔,实则比他前世的女上司还会抓机会——上回他改良曲辕犁,是她最先联系到州里的农户;做肥皂时,又是她悄悄打通了临安的商路。
“百份试产。”他咬了咬牙,“只供县城三大酒楼,定价五十文一杯,利润五五分成。”
刘婉娆笑了,梨涡在腮边漾开:“沈公子果然会算账。”她从袖中摸出张纸,“这是我家商队这个月去蜀地的路线,硝石能搭顺风车,运费能省两成。”
沈安接过纸的手有点发颤。
他突然想起前世签百万合同的场景,可那时候心跳得像打鼓,现在倒觉得……这女子递来的不是商路图,是把他往“出名”的路上又推了一把。
午后,小六子抱着木箱往码头跑,跑得裤腰带都松了。
木箱里的陶瓮裹着棉絮,他每跑一步都要颠三颠,活像老母鸡护着金蛋。
到得“醉江楼”门口,掌柜的正摇着蒲扇打盹,见他抱着个破木箱,眉头皱成个川字:“哪来的叫花子?”
“掌柜的您瞧!”小六子手忙脚乱掀开箱盖,陶瓮外壁的薄霜“簌簌”往下掉。
掌柜的凑近一摸,手指像被冰锥扎了似的弹起来:“这……这是冰?”
沈安调的甜醪饮盛在粗瓷碗里,乳白的酒液浮着桂花,喝进嘴里先是清甜,后是透心凉。
掌柜的连喝三大碗,袖子擦了擦嘴:“这哪是酒?分明是琼浆堕凡尘!”他拍着桌子喊跑堂:“快!给我留十坛,不,二十坛!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。
傍晚时分,县太爷的亲兵骑着马到院门口,缰绳甩得啪啪响:“沈公子,我家老爷说这‘祛暑圣品’得备两坛,明日早朝要带进京!”孙大发蹲在街角的槐树下,烟袋锅子在青石板上磕得首响——他上个月才说沈安是“穷酸书生”,如今倒好,满县城都在传“沈神仙”会造冰。
沈安坐在门槛上,望着院角堆成山的订单,手里攥着半块凉透的甜醪糟。
萤火虫在他脚边飞,像散落的星子。
墙角的破木桌上,那张未烧尽的曲辕犁图纸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“深耕省力”西个字。
“我就是想喝口冰啤酒……”他对着星空叹气,“怎么又搞出个高端饮品线?”
夜风掠过院外的荷塘,送来若有若无的蝉鸣。
他突然听见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,夹杂着路人的议论:“府城来的快马!说是新任通判……”
沈安的手顿了顿。
月光落在他膝头的订单上,把“冰镇甜醪饮”几个字照得发亮。
他望着渐远的马蹄灯,突然觉得后颈发凉——这麻烦,怕是比他想的还要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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