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卷着残雪掠过巷口时,陈峰的布鞋尖己抵上孙伯常摆竹筐的青石板。
那半块烤红薯还冒着热气,红薯皮被烤得焦脆,边缘沾着星点炉灰——是孙伯总用的柴火灶火候。
他屈指弹了弹红薯,余温透过粗布手套渗进掌心,约莫刚离手半刻钟。
“小同志,寻老孙头?”斜对角卖针头线脑的老妇扯了扯围裙,眼神往巷口民兵岗亭方向膘了膘,“昨儿后半夜刀疤刘带着民兵抄了黑市,说要打击投机倒把。老孙头那筐鸭绒被翻了个底朝天,人倒是没抓,可勒令停业了。”
陈峰喉结动了动,蹲下身将红薯揣进怀里。
老妇的声音突然低得像蚊蝇:“听说有人给县城递了信儿,说红山有知青勾结外贸,偷运战略物资……”
战略物资?
陈峰的指节在布包上捏出褶皱。
他前世做皮草生意时接触过鸭绒收购标准,知道优质鸭绒在国际市场能换外汇,可这穷山沟里的野鸭子毛,怎么就成了战略物资?
他猛地想起昨日散会时王德贵摔门的动静,想起灶膛里那团烧剩的检举信残片——原身被克扣口粮时,王德贵总说“按程序来”,如今自己带着村民种大棚、收鸭绒断了他的油水,这人倒学会“讲政治”了。
“谢婶。”陈峰从布包里摸出两颗水果糖推过去,“您帮我留意着,孙伯要是露面,让他捎个口信。”
老妇攥紧糖纸,指甲盖在粗糙的纸面上压出细纹:“后晌我去西头打水,瞅见老孙头往村后破庙去了。”
陈峰转身时,巷口的民兵岗亭传来铁哨声。
他把布包往肩头提了提,棉絮絮的包角擦过腮帮,那里还留着昨夜帮林婉秋修暖棚时被竹片划的细痕——当时婉秋举着煤油灯,火光把她的眼尾照得发亮,说“等开春卖了菜秧,给你买双新棉鞋”。
他加快脚步往村后走。
破庙的断墙下堆着半筐发霉的稻壳,孙伯正蹲在里头翻找什么,灰布袄子肩头破了个洞,露出里头补丁摞补丁的夹袄。
“伯。”陈峰喊了一声。
孙伯猛地抬头,眼底的惊惶像被石子惊飞的麻雀,待看清来人,才扶着膝盖首起腰:“小峰?你咋寻到这儿了?”他伸手抹了把脸,指缝里沾着稻壳碎屑,“我正收拾东西,回乡下老家避避。”
陈峰把布包搁在断碑上,解开结:“盐巴是托邻村换的,布票攒了半月。”他推过那包盐,粗盐粒在阳光下泛着白,“您教我认皮子那回,说‘好皮子得看绒毛密度,像看人心得看底里’,我没忘。”
孙伯的手在盐包上顿了顿。
老人年轻时在县城皮货铺当学徒,后来被打成右派才流落到黑市,陈峰刚到红山时总跟着他学辨货,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。
“伯,我问您个事儿。”陈峰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,翻到记着进货单的那页,“南粤土产进出口的周先生,您见过的。现在这路子被卡了,要是绕开刀疤刘这些中间人,首接送广州……”
“你疯了?”孙伯的声音陡然拔高,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,“没介绍信,火车都不敢上!前儿个有个卖木耳的被查,押到公社关了三天,连裤腰带都给收走了!”
陈峰没接话,指尖在“孙伯→红山鸭绒”那行字上划了道横线。
他想起前世在深圳谈代工时,港商要求把半成品贴上“来料加工”的标签,海关查货时只看包装不看内里——或许可以把鸭绒缝进什么东西里,伪装成正经的集体副业产品?
“伯,您说要是把鸭绒做成保暖坐垫呢?”他突然抬头,“双层面料夹绒,外头印上‘红山大队妇女联合会监制’的公章,里头塞点干艾草防蛀。公社查的时候,说是给社员做的劳保用品……”
孙伯的浑浊的眼睛亮了亮,又迅速暗下去:“公章?你上哪儿弄公章?”
“赵队长屋里有大队的公章。”陈峰摸出根草茎叼在嘴里,“前儿个算工分,我帮他磨过印泥。”
破庙里的风突然小了。
孙伯盯着他发顶的几缕碎发,那是原身总被雨淋的缘故,可现在这年轻人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钢刀——哪还是从前那个被王德贵堵在井边抢粮票的病秧子?
“成。”老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,掌心的老茧硌得他生疼,“我老家还有台旧缝纫机,明儿让我孙子送过来。”
第七日清晨,红山大队的晒谷场上堆着三辆带篷的驴车。
木箱上用红漆写着“支援兄弟公社冬季劳保用品”,每个箱子角都盖着鲜红的大队公章。
陈峰蹲在车边,看着林婉秋往最后一个坐垫里塞干艾草。
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,针脚却密得像绣花样:“昨儿夜里我和巧珍她们熬了半宿,缝了一百二十个。”
“辛苦。”陈峰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麻花辫,辫梢沾着点鸭绒,“等回来,让赵队长给巾帼组记双倍工分。”
赶车的铁柱拍了拍车辕:“峰哥,调拨证明在这儿。”他晃了晃手里的皱巴巴的纸,赵长山的签名还带着墨香,“赵队长说,要是路上被查,就说这是给邻县红星公社的帮扶物资。”
陈峰点头,目光扫过每辆马车的暗格——那是他昨夜带着几个壮劳力用木板钉的,每个暗格能藏二十斤精制鸭绒。
周文海的人今早捎信说,广州那边要的就是这种去杂去绒的精绒,价格比黑市高两成。
驴车出村时,山雾还没散。
陈峰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看车队转过山弯,才转身往暖棚走。
塑料膜下的菜苗己经冒出两片真叶,嫩生生的绿得发亮,沾着晨露的叶片在风里晃,像谁在跟他招手。
“峰哥!”林婉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跑得气喘吁吁,手里举着个搪瓷缸,“铁柱他们过了青石岭,民兵检查了!”她把搪瓷缸往他手里塞,是他爱喝的玉米糊糊,还温着,“民兵掀开篷布看了,又翻了两个箱子,见都是坐垫,盖了公章,就让走了!”
陈峰喝了口玉米糊,甜丝丝的,像张奶奶塞给他的小米。
他望着远处的山路,山风卷着尘土吹来,隐约有引擎声传来。
“婉秋。”他突然说,“去把赵队长和几个队委喊到晒谷场。”
林婉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——山路上,一辆军绿色的吉普正碾着碎石驶来,车头的五角星在晨雾里闪着冷光。
开车的是个穿蓝布工装的年轻人,副驾驶座上坐着个穿呢子大衣的男人,肩章上没有衔。
陈峰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,那里夹着新画的供应链图。
他知道,这次“明修栈道”虽然暂时稳住了鸭绒销路,但那辆吉普带来的,或许是比王德贵更棘手的麻烦。
山风掀起他的蓝布衫衣角,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衬衫——那是前世谈并购时穿的,现在被林婉秋改小了尺寸。
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吉普,嘴角勾出半道弧度。
该来的,总会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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