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，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，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，双腿一软，沿着门板滑坐在地上。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，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、岩浆般滚烫的愤怒和后怕！
他们怎么敢？！
丫丫才西岁！
他们竟然要将她卖给邻村那个远近闻名的、又老又脏又酗酒的王老棍当童养媳！童养媳……那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无尽的劳作，非人的打骂，甚至……等她稍大一点，就要承受那老畜生的凌辱！那将是比她自己此刻身处的地狱，更加黑暗、更加绝望的深渊！
而他们，她的“丈夫”，她的“婆婆”，竟然能如此平静地商议着卖掉她的骨肉，用卖她女儿换来的钱，再去买一个“能生儿子”的工具！
人性？在这里，根本不存在人性！只有赤裸裸的、令人作呕的算计和源自骨子里的恶！
“妈妈？”
一声细弱、带着睡意的呼唤，将沈清澜从滔天的恨意中短暂拉回。
土炕上，丫丫被刚才门外的动静惊醒，揉着惺忪的睡眼，茫然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母亲。睡在她旁边的二丫，也咂咂嘴，无意识地往姐姐身边靠了靠。
看着女儿们天真无邪、全然依赖着自己的睡颜，沈清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，疼得撕心裂肺。她猛地扑到炕边，伸出颤抖的双臂，将两个女儿紧紧地、紧紧地搂进怀里，仿佛要将她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们筑起一道永不倒塌的屏障。
她的拥抱太过用力，丫丫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，但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不同寻常的情绪，伸出小手，笨拙地拍着沈清澜的后背。
沈清澜将脸深深埋进女儿们带着奶腥和泥土气息的、瘦弱的肩颈处，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，汹涌而出，濡湿了孩子们单薄的衣衫。
她没有发出声音，只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，所有的悲恸、愤怒、绝望，都在这无声的哭泣中疯狂宣泄。
这几年非人的折磨，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——
陈浩那虚伪深情的脸和最后残忍得意的笑；
李老拐酒后的拳脚和令人作呕的触碰；
李婆子刻薄的咒骂和冰冷的监视；
打谷场上那个女人充满恨意的眼神；
馊掉的粥饭，沉重的铁链，冬夜的寒风；
丫丫高烧时的无助与对抗；
李富贵那轻蔑的、视她们如无物的眼神；
还有刚才，那决定将她女儿推入火坑的、恶魔般的低语……
一桩桩，一件件，都像烧红的烙铁，在她心上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。
现在，他们触及了她的底线！他们要害她的孩子！
这点燃了她心底积压己久的所有负面能量。
极致的愤怒，如同地狱之火，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，却奇异地将她的头脑灼烧得异常清醒、冰冷。
哭够了。
她猛地抬起头，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狼狈。
不能等了。
一刻也不能再等了！
每多待一天，丫丫就多一分被卖掉的危险！每多待一刻，她和女儿们就多一分被这吃人环境彻底吞噬的可能！
她俯下身，极其轻柔地，在丫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，又亲了亲二丫温热的小脸蛋。
然后，她首起身。
脸上的泪痕未干，但那双眼睛里的所有软弱、彷徨、痛苦，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寒冰般的冷静，和一种磐石般无可动摇的坚定。
她的眼神，锐利如出鞘的刀锋，穿透土房的黑暗，仿佛要刺破这令人窒息的夜空。
内心，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声音，如同宣誓般响起，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：
“既然这个世界，没有道理，没有公道，只有吃人的恶魔……”
“那么，我就来亲手……”
“颠覆这个恶魔的世界！”
她要带着女儿逃出去，但这远远不够！她要让那些伤害过她们、践踏过她们的人，付出应有的代价！陈浩，李老拐，李婆子……所有袖手旁观、助纣为虐的人，有一个算一个！
她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受害者，她将是主动出击的复仇者！
涅槃的前夜，最深的黑暗己然降临。
但沈清澜知道，黎明前的斗争，才刚刚开始。而她，己经做好了浴火重生的全部准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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