算馆的清晨，总是从老槐树的叶子晃开始的。
天刚亮，阿松就拎着水桶去院子里浇花——去年从漠北带回来的沙柳枝，被他种在了老槐树旁边，此刻己经抽了嫩条，泛着淡绿，枝桠上缠着阿蛮送的小银铃，风一吹，“叮铃”响着，和槐树叶的“沙沙”声混在一起，像支软和的曲子。
“阿松，慢着点浇，沙柳枝怕涝。”陈砚端着碗粥从屋里出来，身上穿的青布衫，还是柳馆长当年送的，洗得发白，却浆得平整，“柳山昨天托人带信来，说漠北的沙柳也抽芽了，和咱们这棵一样，长得旺。”
阿松点点头，把水桶放轻了些，指尖碰了碰沙柳枝的嫩芽：“等它长高了，我就把柳馆长的木牌挂上去，让他也看看，漠北的柳，在京城也能活。”
供桌上的洛书，泛着淡淡的金光，先祖木牌靠在旁边，光丝缠在一起，顺着窗缝飘出来，落在沙柳枝上——嫩芽突然晃了晃，像是在应和。
院门外传来“哒哒”的脚步声，是阿蛮回来了，背上背着个竹篓，里面装着苗寨的草药，还有一小袋沙：“陈砚哥，阿松，我从苗寨带了‘安心草’，种在院子里，能驱虫，还能安神——这袋沙是漠北的，柳山说，和算馆的土混在一起，沙柳枝能长得更牢。”
阿松立刻跑过去，接过沙袋，往沙柳枝的根部撒了点：“这样，它就既有京城的土，又有漠北的沙，是柳氏全脉的柳了！”
沈彻拎着剑从外面回来，剑刃上沾着点露水，脸上带着汗：“今早去城门口练剑，遇见卖糖人的老丈，他说洛书糖人卖断货了，还托我问你，能不能再给他画张洛书图，他想捏个更大的。”
陈砚笑着点头，从屋里拿出纸和笔，坐在槐树下的石桌旁画起来——笔尖落纸，金光顺着线条漫开，洛书的九宫纹慢慢显出来，比之前多了点东西：正中央的“五”位，画着小小的沙柳枝，西角的位置，分别画着银铃、剑、木牌和柏叶，正是他们几人的印记。
“陈先生！”门口传来少年的喊声，是算馆的新学徒，叫小石头，手里攥着张纸，跑得满头汗，“宫里派人来啦！说皇上要给算馆送块匾额，写着‘天下守护’，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接。”
“不用接。”陈砚放下笔，指了指门楣上的“柳氏算馆”木匾，“有这匾就够了——柳馆长当年说，算馆不是为了名声，是为了守着洛书，守着天下人的安宁。”
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眼睛却盯着石桌上的洛书图：“先生，您再讲讲洛书的故事吧？昨天我娘还问，柳馆长是怎么用血脉封蛊母的，我没讲清楚。”
“好啊。”陈砚招招手，让小石头坐在旁边，阿蛮和沈彻也凑过来，阿松抱着柏树叶，靠在槐树上——阳光透过树叶，洒在几人身上，暖融融的。
“很久之前，京城的风是红的，带着血蛊气……”陈砚慢慢讲起，从阿蛮的蛊引木发烫，到柳宅的旧秘藏，从皇宫的血蛊池，到漠北的黄沙，从周叔的伪装，到柳馆长的献祭，每一个字都轻，却又每一个字都重。
小石头听得眼睛发亮，攥着拳头：“柳馆长好厉害！陈先生，我以后也要像你们一样，守着算馆，守着洛书！”
“会的。”陈砚摸了摸他的头，指了指沙柳枝，“你看这棵柳，是漠北的沙和京城的土养的，就像洛书，是正逆合流，是柳氏全脉——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，是一代又一代的事，以后，就交给你们了。”
中午的时候，算馆来了几个小孩，是街上卖糖人老丈的孙辈，手里攥着洛书糖人，非要给陈砚他们：“爷爷说，这是谢你们的，吃了糖人，就能一辈子平平安安。”
阿蛮接过糖人，分给大家，自己咬了一口，甜得眯起眼：“比苗寨的蜜饯还甜，这就是安宁的味道吧。”
沈彻把糖人举在剑旁，霜气轻轻晃了晃，糖人没化，反而泛着点金光：“以后我不斩蛊了，就留在算馆，教小孩练剑，护着这院子里的花，护着这糖人的甜。”
傍晚的时候，风软了，夕阳把算馆的院子染成了暖黄色——老槐树上的沙柳枝，晃着银铃；供桌上的洛书，亮着金光；阿松在给沙柳枝松土，阿蛮在摘安心草的叶子，沈彻在教小石头握剑，陈砚坐在石桌旁，翻着那本全脉阵谱，书页上，柳馆长的字迹旁边，多了阿松的小字，写着“沙柳枝己活，勿念”。
阵谱的最后一页，陈砚添了几行字，是他自己的字迹，也带着点柳氏的笔锋：“洛书非凶器，血脉非祭品，守正融逆，方为传承——柳氏之后，当以心为阵，以善为脉，护天下安宁，续此章。”
写完，他把阵谱放在洛书旁边，抬头看向院子——阿松正举着柳馆长的木牌，往沙柳枝上挂，银铃响着，木牌的金光和柳枝的绿光缠在一起；阿蛮和沈彻坐在槐树下，说着苗寨的草药和漠北的沙；小石头拿着洛书糖人，追着院子里的蝴蝶跑。
风里没有血蛊气，没有黄沙味，只有草木的香，银铃的甜，还有阳光的暖——那道曾缠在京城上空的红风，那片埋了中心塔的漠北黄沙，都成了故事里的过往，而眼前的日常，是故事最好的续章。
陈砚拿起石桌上的洛书图，对着夕阳晃了晃——图上的九宫纹，映着院子里的一切：沙柳枝、银铃、剑、木牌、柏叶，还有笑着的人。
他知道，柳馆长没走，二叔没走，先祖也没走——他们都在这风里，在这柳枝里，在这算馆的日常里，看着一代又一代，把“守护”两个字，续成了永远的新章。
夕阳落下的时候，银铃又响了，这一次，没有对峙，没有预警，只有软和的风，裹着暖光，绕着算馆，绕着老槐树，绕着那棵来自漠北的沙柳枝，慢慢散开，吹向京城的街，吹向漠北的沙，吹向天下的每一个角落——那里，都是安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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