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西章 业力的倒影
市立医院住院楼的顶层会议室里,消毒水的气味被昂贵的香薰掩盖,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焦灼。周明远坐在长桌主位,指间的钢笔在文件上悬了许久,始终没有落下。投影幕布上滚动着最新的感染数据,红色的曲线像条失控的蛇,从码头一路蔓延到城市中心,每个标注着新增病例的红点旁,都用小字写着同一个词——“标记”。
“周院长,隔离区己经满了。”副院长的声音带着哭腔,文件夹上沾着片干枯的皮肤组织,“刚才第三住院部又发现五个,他们的后颈都有同样的青斑,像被什么东西咬过。”
周明远抬头时,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鸷。他摘下眼镜,揉了揉眉心,那里的皮肤下有团淡青色的印记在跳动,形状与投影幕布上的标记如出一辙。三个月前,当“永安号”再次出现在码头时,他就知道这一天会来——那些被他亲手推入黑暗的灵魂,终究要顺着业力的锁链爬回来。
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,走廊的风卷进片枯萎的紫藤花瓣。陈砚青背着帆布包站在门口,铜铃的震颤声让桌上的玻璃杯泛起涟漪,林砚之跟在他身后,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枚梅花发簪,簪尖的寒光映在周明远骤缩的瞳孔里。
“我以为你会躲得更久些。”陈砚青的目光扫过会议桌,桌腿的阴影里蜷缩着无数细小的人影,都是些孩童的轮廓,正用指甲抠着木质的桌沿,“躲在这些被业力标记的人后面,像当年躲在王德海身后一样。”
周明远的钢笔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笔尖在文件上洇开团墨渍,墨渍里浮现出艘轮船的轮廓,甲板上站着个穿海关制服的年轻人,正将个挣扎的小女孩塞进麻袋,女孩的红棉袄被扯破,露出里面绣着的梅花图案。
“你胡说什么!”周明远的手按在桌下的暗格上,那里藏着把生锈的船锚钥匙,“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,你们这些散播迷信的骗子,我有权叫保安……”
“叫吧。”林砚之掏出那张从“永安号”暗舱找到的账册残页,纸页上“林安”的名字旁,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太阳,“让所有人都看看,他们敬爱的周院长,十年前是怎么帮王德海把孩子装上船的。看看这些被业力标记的人,是不是都和当年的账册有关——码头的搬运工帮你搬过孩子的行李,药店的老板给被拐的孩子拿过安眠药,还有第三住院部的护士长,她丈夫当年是王德海的船医,专门给不听话的孩子打针。”
周明远的脸色瞬间惨白。那些被感染的人,确实都与十年前的事有关联。他以为只要让他们染上“病”,让业力吞噬他们的记忆,就能永远埋葬真相,却没想到业力会用这种方式,在他们身上打上无法磨灭的标记——每个标记都是双眼睛,日夜盯着他的后背。
“业力会标记所有参与者。”陈砚青从帆布包里取出那面碎裂的铜镜,镜面的裂纹里渗出淡灰色的雾气,“就像王德海的账本,柳月娘的煤油灯,你当年戴过的船锚戒指,都是业力的载体。现在这些标记,不过是载体在宿主身上投下的倒影。”
雾气在会议室中央凝聚成艘轮船的幻影,暗舱里的孩子们正用指甲抠着木板,指甲缝里的血在舱壁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求救符号。林砚之看见安安站在最里面,红棉袄的袖口被撕开,露出细瘦的胳膊上青紫的针眼——那是船医给她注射镇静剂时留下的。
“你把账册上的名字卖给人贩子,用赚来的钱买通关系,从海关稽查员变成医院院长。”陈砚青的声音像冰锥扎进周明远的耳膜,“但你留了一手,把最关键的几页藏在‘永安号’的暗舱,以为能当作日后要挟王德海的筹码,却没想到那场大火烧得那么彻底。”
周明远突然狂笑起来,笑声震得玻璃杯里的水泛起黑色的涟漪。他猛地扯开衬衫,胸口的皮肤下爬满青紫色的纹路,像无数条细小的锁链,锁链的末端都连着个模糊的人影——正是那些被他标记的感染者。
“烧得彻底?”他指着自己的胸口,纹路突然亮起幽蓝的光,“业力烧得掉船,烧得掉账册,烧得掉人的肉体,却烧不掉这锁链!你以为我是在被业力追杀?不,我是在养着它们!”
会议室的灯光突然熄灭,应急灯的绿光中,周明远胸口的纹路开始渗出黑色的雾气,雾气顺着锁链流向每个被标记的人影。林砚之听见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,那些感染者的身体正在扭曲,皮肤下的青斑扩散成蛛网,最终在后背形成个船锚形状的印记。
“我让他们染上业力,让他们成为新的载体。”周明远的眼睛里爬满血丝,“等整座城市的人都被标记,等业力足够强大,就能把十年前的债一笔勾销——不是我还,是让所有人一起还!”
陈砚青的铜铃发出急促的响声,帆布包里飞出无数枚铜钱,铜钱在空中连成道金色的网,将黑色雾气困在中央。“业力从不是用来转嫁的。”他的指尖划过铜钱网,网眼间渗出淡金色的光,“你喂养的不是业力,是你自己的贪婪,它早晚会反过来吞噬你。”
金色的光网中,黑色雾气剧烈翻滚,凝聚成王德海的幻影。幻影手里拿着本账册,正用烧红的烙铁烫向周明远的脸,周明远尖叫着后退,却被柳月娘的幻影拦住,女人手里的煤油灯泼出蓝色的火焰,烧得他皮肤滋滋作响。
“这就是你想要的?”林砚之的声音穿透幻象,她举起那半枚梅花发簪,发簪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,“让所有人都困在你的罪孽里,一起承受业力的反噬?”
光芒中,安安的幻影从雾气里走出,红棉袄上的梅花在光线下清晰无比。她没有看周明远,只是朝着林砚之伸出手,小小的手掌里躺着枚完整的铜钱,铜钱的方孔里缠着根红线,红线的两端分别系着半朵梅花——正是林砚之那枚发簪缺失的部分。
林砚之颤抖着将发簪与铜钱拼在一起,完整的梅花图案发出温暖的光,光芒所及之处,黑色雾气开始消散,周明远胸口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那些被标记的人影渐渐变得透明,最终化作细碎的光点,融入光中。
“业力的倒影,终究要靠自己面对。”陈砚青收回铜钱网时,周明远己经瘫倒在地,胸口只剩下淡淡的浅痕,像枚褪色的船锚,“你欠的债,从来不是靠拉别人下水就能还清的。”
晨光透过会议室的窗户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光影。林砚之看着掌心完整的梅花铜钱,突然明白业力标记的真正含义——它不是惩罚,也不是诅咒,而是记忆的烙印,提醒每个被标记的人,那些被遗忘的罪孽,终究会在某个清晨,随着阳光一起浮现。
周明远被保安带走时,嘴里反复念叨着“账册”。陈砚青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下,找到个暗格,里面藏着个生锈的铁盒,盒里装着几页烧焦的账册,上面的名字大多己经模糊,只有“林安”旁边的小太阳,依然清晰得像是昨天才画上去的。
“‘永安号’的业力清了,周明远的也快了。”陈砚青将账册放进帆布包,铜铃发出声悠长的鸣响,“但雾州的业力还没结束。”
林砚之望向窗外,城市的天际线在晨光中渐渐清晰。她知道,只要还有人试图逃避自己的罪孽,业力就会像病毒一样蔓延,寻找新的载体,留下新的标记。但她不再害怕,因为她终于明白,面对业力的最好方式,不是驱赶,不是转嫁,而是承认它的存在,就像承认那些被遗忘的往事,终究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。
帆布包里的陶瓮轻轻震动,安安的业力化作的淡蓝色光点,正透过陶土的缝隙,与掌心的梅花铜钱遥相呼应。林砚之握紧铜钱,转身跟着陈砚青走出会议室,走廊里的消毒水气味似乎不再那么刺鼻,阳光落在白大褂上,暖洋洋的,像小时候和安安一起晒过的被子。
他们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12枚铜钱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XNU9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