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莫里茨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深色地毯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。沈栖月很早就醒了，或者说，她几乎一夜未眠。掌心里那枚袖扣的轮廓，即使不握在手中，也清晰地烙在感知里。
她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，面前摊开着从疗养院资料室借来的、关于阿尔卑斯地区地质构造的书籍，心却完全不在书上。她在等。
等顾清晏的“三日之约”启动，也在等阿文那边的消息。
房门被轻轻敲响。
沈栖月心头一跳，稳了稳呼吸：“请进。”
进来的是顾清晏，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。一个约莫西十岁上下，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，戴着金丝边眼镜，气质严谨沉稳，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公文箱。另一个则年轻些，身形精干，眼神锐利如鹰，沉默地站在稍后的位置，像一柄未出鞘的刀。
“这位是陈律，我的私人法律顾问兼特别事务助理。”顾清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，他侧身，示意那位中年男士，“未来三天，他会留在这里，配合你，也确保信息沟通顺畅。”
陈律上前一步，微微躬身，态度恭敬却不卑微：“沈小姐，您好。顾先生己授权我，在此期间的调查信息，您可以随时查阅。”
沈栖月看向顾清晏，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，显然昨夜也未曾安枕。他兑现了他的承诺，将他的核心幕僚首接派到了她面前，这是一种姿态，近乎透明的姿态。
“这位是阿七，他会负责外围警戒。”顾清晏指了指那个精干的年轻人，“他不会打扰你，但你离开疗养院范围，他必须跟随。”
沈栖月注意到，阿七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，带着评估，随后便垂下眼，气息收敛得几乎感觉不到。这是真正的高手，比之前那些保镖更沉静，也更危险。
她没有反对。在弄清楚护理员的警告和袖扣的真相前，她需要这份“不安全”的安全。
“好。”她只回了一个字。
顾清晏深深看了她一眼，那目光复杂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对陈律和阿七略一颔首，便转身离开了。干脆利落，毫不拖泥带水。
门被关上。
陈律将公文箱放在茶几上，打开，里面是厚厚几摞文件和一个加密的笔记本电脑。“沈小姐，关于‘暗影’部门残留人员的初步筛选资料在这里。我们可以从几个可能与瑞士或设计行业有过交集的目标开始。”
他的效率高得惊人。
沈栖月压下心头的波澜，坐到陈律对面。阳光落在文件泛黄的纸页上，灰尘在光柱中飞舞。调查，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，正式开始了。
一整天，沈栖月都和陈律待在休息室里。陈律逻辑清晰，语速平稳，将错综复杂的人员关系、时间线、任务记录梳理得井井有条。他并不隐瞒信息的敏感性，甚至主动指出某些记录存在的模糊或矛盾之处。
沈栖月听着，看着，大脑飞速运转。她不得不承认，顾清晏派来的人，专业得无可挑剔。这种毫无保留的共享，一点点蚕食着她筑起的心防。
“……这个人，代号‘灰隼’，曾于十二年前，也就是沈家出事前半年，羽谒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在苏黎世执行过一项为期三个月的‘资产风险评估’任务，目标是一家当时与沈伯父工作室有过短暂合作的小型画廊。”陈律指着屏幕上一条加密记录。
沈栖月的心猛地一提：“具体内容？”
“记录被高度加密，权限很高。顾先生正在尝试调取更原始的档案。”陈律推了推眼镜，“需要时间。”
又是时间。沈栖月抿紧唇。
傍晚时分，她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阿文发来的信息，只有简短的几个字：「图腾查到点边角，关联一个己注销的境外空壳公司，指向南欧。更深层的被多重防火墙拦截，有反追踪陷阱，很专业。需要绕路，再给我点时间。」
南欧……空壳公司……
沈栖月将信息默默记下，没有在陈律面前表露分毫。两条线，两个方向，似乎正在缓慢地、艰难地向着某个可能的交点靠近。
夜幕再次降临。
陈律整理好文件，起身告辞：“沈小姐，今天先到这里。您早点休息，有新的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。”
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。沈栖月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，高强度信息冲击带来的压力，并不比体力劳动轻松。
她走到窗边，想透透气。楼下，疗养院的花园在夜色中显得静谧，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。她看到了阿七，他隐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，只有偶尔烟头明灭的一点红光，显示着他的存在。
就在这时，另一道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。
是那个男护理员。他推着一个运送医疗物品的小车，正从不远处的附属楼走向主楼。他似乎无意间抬头，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窗边的沈栖月。
隔着三层的距离和浓重的夜色，沈栖月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，平静无波，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。
他停下脚步，就那么静静地“看”了她几秒钟，然后，像是完成了一个无声的招呼，推着小车，不疾不徐地继续走向主楼入口，消失在门廊的灯光下。
一股寒意顺着沈栖月的脊椎爬升。他是在提醒她，他无处不在？还是在暗示，他知道她这一整天在做什么？
她猛地拉上窗帘，隔绝了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。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。
这个护理员，像一颗埋在她和顾清晏之间的定时炸弹。顾清晏知道他手下有这样一个存在吗？如果知道，他为什么放任？如果不知道……
沈栖月不敢深想。
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闭上眼睛。顾清晏派来的陈律和阿七，母亲塞来的诡异袖扣，神秘莫测的护理员，阿文查到的南欧线索……无数信息碎片在她脑中旋转、碰撞，却暂时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。
“三日之约”的第一天，在看似平静的合作与更深层的暗流涌动中，过去了。
信任的建立需要经年累月，而猜忌的种子，只需一个瞬间就能破土而出，疯狂滋长。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，就是这潭水，比她想象的更深，更浑。
而那个承诺给她答案的男人，此刻，是否也在这深水之中，艰难跋涉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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