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书的霉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雨气,裹在身上像层湿冷的膜。陆为琛推开书店内间的门时,木门合页发出“吱呀”一声闷响,像老人被扯动的旧伤口——这扇门他有五年没怎么开过了,钥匙插进锁孔时,锈迹摩擦着齿痕,滞涩得让人心慌。
承接开篇:承接上章结尾:吴亦深正安排人核实王强的不在场证明,陆为琛己回到书店,指尖还留着刚才在江边沾的泥水,他站在书架前愣了两秒,最终还是走向了那扇锁着的内间门。内间很小,只摆着一张掉漆的木桌和两个铁皮柜,阳光被窗外的梧桐树挡着,连灰尘都飘得缓慢。陆为琛蹲下身,手指抠着铁皮柜最底层的抽屉——这里没有锁,但五年前他用钉子在抽屉外侧钉了块薄木板,此刻木板边缘己经翘了起来,一掰就开。
抽屉里堆着些泛黄的纸,最上面是本刑侦笔记,封皮写着“江滩村污染案”,字迹是他五年前的,比现在有力,也比现在锋利。他指尖划过“赵天禄”三个字,墨痕己经洇开,像当年没擦干净的血。再往下翻,是一沓村民的投诉信,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,有的还沾着泪痕,最底下一封的落款是“陈木森”,信纸是江州环境监测站的专用笺,右上角印着小小的“监测08号”。
“陈工程师,我们村的水喝着发苦,娃们总头晕,你采样时一定要测仔细啊……”陆为琛想起五年前,陈木森拿着这封信找到他时的样子——那时陈木森还没戴现在的细框金丝镜,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,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,说“陆队,我测了三次,地下水铅含量超标十倍,赵天禄的工厂肯定在偷排”。可后来呢?他刚要立案,就被举报“滥用职权”,副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,扔来一叠“证据”——村民的“撤诉信”,还有陈木森“数据造假”的“证明”。他去找陈木森,却只看到监测站门口贴着的“陈木森因个人原因辞职”的通知,再后来,就听说陈木森的女儿出事了。
陆为琛把那封陈木森写的投诉信捏在手里,纸边被汗水浸得发皱。他摸出手机,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备注“老郑”的号码——老郑是他当年在监测站认识的技术员,为人怯懦,但还算实在。电话拨过去时,他的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,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,五年了没改。
“喂?”老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,还有点警惕,“哪位?”
“我,陆为琛。”陆为琛的声音压得低,“想跟你打听个人,陈木森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像是老郑在往门外走。“陆队?你怎么突然问他……”老郑的声音放得更轻,“当年那事不是都结了吗?”
“没结。”陆为琛看着抽屉里的投诉信,“赵天禄死了,死在江边的趸船上,现场有硝酸银试剂,还有监测站的报告纸。”
老郑倒吸一口凉气,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陈木森当年是我们站的骨干,江滩村的采样就是他负责的,数据确实超标,可后来……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回忆,又像是在犹豫,“后来他女儿晓晓,在幼儿园门口被人推了一把,摔在台阶上,头部受伤,去医院检查,查出严重血铅超标——医生说跟长期喝污染水有关。”
陆为琛的心脏猛地一沉,他想起自己女儿当年车祸去世时的场景,也是这样,前一天还在跟他说“爸爸,周末去江边钓鱼”,转天就没了。他攥紧手机,指节泛白: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晓晓住院,陈木森天天去医院守着,可医药费太贵了,他找赵天禄要说法,赵天禄说‘跟我没关系’,还派人去医院威胁他,让他别再闹。”老郑的声音带着点哽咽,“没过半年,晓晓就没了……陈木森办完丧事,就递了辞职报告,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,只听说他在老城区租了个地方,做私人环境检测。”
“老城区哪个地方?”陆为琛追问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。
“好像是……文兴街那边?”老郑想了想,“具体地址我记不清了,但我听人说,他租的实验室旁边有个旧书店,叫什么‘为琛书店’——哦对,跟你名字一样,我当时还觉得巧。”
陆为琛愣住了,文兴街,为琛书店——那不就是他的书店吗?他的书店在文兴街中段,斜对过是个闲置了很久的门面,上个月才有人租下来,挂了块“木森环境检测”的牌子,他当时还瞥了一眼,没在意。
挂了电话,陆为琛拿着那封投诉信,走到内间的窗户边。窗户对着文兴街,雨还没停,街道上的行人撑着伞,脚步匆匆。他看向斜对过的门面,“木森环境检测”的牌子被雨水打湿,泛着冷光。门面的玻璃门是透明的,能看到里面摆着几张实验台,一个穿深灰色冲锋衣的男人正坐在实验台前,低头写着什么,侧脸轮廓分明,戴一副细框金丝镜——正是他前几天偶尔看到的那个男人。
陆为琛的呼吸顿了一下,他看着那个男人的手,右手食指和拇指上有淡褐色的老茧——那是常年拧试剂瓶、握采样管磨出来的茧子,跟老郑说的陈木森的情况完全吻合。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,突然抬起头,朝他这边看过来。陆为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躲在窗帘后面。
过了几秒,他再探出头时,男人己经重新低下头,继续写数据,仿佛刚才只是偶然抬头。陆为琛站在窗帘后,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,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——是他吗?如果是他,赵天禄的死,跟他有关吗?他留下硝酸银试剂和监测报告纸,是故意引导警方查五年前的污染案吗?
雨还在下,敲打着窗户,发出“滴答滴答”的声音,像是在倒计时。陆为琛走到书桌前,把陈木森的投诉信放在笔记本上,又在旁边写下“文兴街,木森环境检测”,然后画了个箭头,指向“赵天禄命案——硝酸银、监测报告纸”。他看着纸上的字,突然想起五年前陈木森找到他时,眼里的那束光,现在想来,那束光或许从来没灭过,只是变成了更暗、更执着的火焰。
他拿起外套,走出内间,锁上抽屉。书店里没有客人,只有门口的风铃偶尔响一下。他走到店门口,推开玻璃门,雨丝飘进来,落在脸上,有点凉。他看向斜对过的实验室,那个男人还在低头写数据,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。
陆为琛站在书店门口,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,他却没在意。他看着那个实验室,心里有个声音在说:五年前的事,该有个了结了。而眼前这个男人,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。他掏出手机,给吴亦深发了条微信:“查陈木森,地址:文兴街木森环境检测,前江州环境监测站骨干,五年前江滩村污染案采样负责人。”
发完微信,他抬头再看实验室时,那个男人正好又抬起头,这次,他没有立刻低下头,而是隔着雨幕,与陆为琛的目光对视了一秒。那一秒很短,却像过了很久,男人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没有惊讶,没有慌乱,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陆为琛没有移开目光,他看着那个男人,心里清楚,从这一刻起,五年前的旧案和现在的命案,己经紧紧缠绕在了一起,而他,再也没有退路了。雨还在下,文兴街的灯光在雨水中晕开,模糊了彼此的轮廓,却让空气中的张力,越来越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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