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老轻微的点头像一口撞响的古钟，嗡鸣声在林清雪脑海里反复震荡，余音刺得她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。
像上回那样……
意味着那几乎将她灵魂都撕成碎片的剧痛，那令人窒息的羞耻感，那被陌生男子侵入身体最私密领域的无助和惶恐……都要重新经历一次？
林清雪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，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即将卷土重来的、混合着痛苦与拯救的狂风暴雨。
指尖深深掐入掌心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，却感觉不到疼，只有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，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
“没有……别的法子了吗？”她的声音在问，嘶哑，微弱，带着连她自己都鄙夷的怯懦。
刘老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，只有医者面对棘手病情的冷静，甚至可以说是冷酷。
他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旁边那张布满油污的桌面，发出笃笃的声响，像是在敲打她摇摇欲坠的侥幸。
“别的法子？有啊。”刘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，带着惯有的嘲讽，“慢慢吃药，针灸，艾灸，温养个三年五载，或许能稳住。前提是你这三年五载里，别再劳心劳力，别再情绪大起大落，得像庙里的泥菩萨一样供着！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锐利地钉在她煞白的脸上：“你做得到吗？王海那边你能撒手不管？你那‘云憩’和刚送出去的‘雪韵’能自己运转？林清雪，你扪心自问，你放得下吗？”
每一个问句，都像一把锤子，砸碎她试图寻找的退路。
是啊，她放不下。与王海彻底撕破脸，离婚大战一触即发，公司需要她坐镇，
三年五载的温养？她等不起！那蠢蠢欲动的寒毒更等不起！
一想到可能会再次被那冰锥刺骨、五脏冻结的剧痛折磨，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，尝过一次就足以刻入灵魂，她绝不想再体验第二次！
相比之下……那晚的疼痛，虽然猛烈，虽然带着屈辱，但……短暂。而且，结果是如此——这一个月来身轻如燕、仿佛重回二十岁的鲜活感，是任何昂贵补品和顶级护理都无法给予的。
她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通往后院的那道旧布帘。
陈扬还在那里。
“咚咚……咚咚……”那规律的捣药声，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，穿透布帘，敲打在她的心上。
她想起他刚才蹲在炉火前专注的背影，汗水浸湿的旧汗衫贴着他结实的背肌；想起他给小丫号脉时，那双沉稳而温和的眼睛；想起他面对自己质问时，那深不见底的平静和漠然……
这个男人……
他比一个月前更显硬朗，就是身体太强壮了些……
这个念头闪过，让林清雪耳根莫名一热。
她下意识地拿王海和他对比。
王海那被酒色掏空、一身松弛肥肉的身体，那充满算计和猥琐的眼神，那令人作呕的触碰……光是回想，就让她胃里一阵翻腾。
而陈扬……
他干净，纯粹，哪怕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，身上也只有汗水和草药的味道。他的眼神虽然冷漠，却清澈，没有那些令人厌烦的欲望和算计。
他的触碰……
林清雪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竟然……不那么排斥回忆起他指尖那滚烫的温度了。
那种热，是能驱散她体内彻骨寒意的热。
“他……他会同意吗？”林清雪听到自己又问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单纯的恐惧，还夹杂了一丝……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微妙的忐忑。
刘老瞥了她一眼，那眼神仿佛在说“现在知道问这个了？”。他重新拿起旱烟袋，慢悠悠地填着烟丝，语气听不出喜怒：“那小子，轴得很。认死理。他若觉得该治，阎王爷拦在面前他也敢下手。他若不愿……哼，十头牛也拉不回来。”
这话像是一颗石子，投入林清雪心湖，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。她忽然意识到，决定权，不知何时，己经不完全在她手上了。
她不再是那个可以居高临下、用钱和权势就能让对方俯首帖耳的林总。
在这里，在这间充斥着草药味和人生百态的破旧医馆里，她只是一个病人。一个需要仰仗那位年轻医者技术和……身体，来续命的病人。
这种身份的落差，让她感到一丝难堪，但奇怪的是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。
或许，是因为对方是陈扬？
这个认知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。
炉子上的药罐依旧咕嘟咕嘟地响着，后院的捣药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。院子里传来陈扬用清水冲洗器具的声音，哗啦啦的，像是某种倒计时。
林清雪攥紧了手指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脑海中两个念头在疯狂厮杀——
一边是根深蒂固的矜持、羞耻和对未知痛苦的恐惧。
那不仅仅是身体的疼痛，更是对再次将自己最脆弱、最私密的一面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那个曾被她深深伤害过的男人面前的抗拒。
另一边，是对健康、对鲜活生命的强烈渴望，以及……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对那个年轻医者悄然转变的好奇与……信任？
刘老没有再催她，只是沉默地抽着烟，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，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己预料的结果。
终于，林清雪深深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那口气吸入肺腑，带着浓烈的草药苦味，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。
她抬起眼，看向刘老，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异样的潮红，不是羞涩，而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决绝。
那双总是清冷自持的美眸中，此刻燃烧着炽烈的、对生存的渴望。
她挺首了原本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有些佝偻的脊背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坚定地砸在充满药香的空气里：
“刘老，麻烦您……跟他说。”
“我……愿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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