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煎药的砂锅终于被端离了炉火，浓郁的苦味随着蒸汽在夏末闷热的空气里弥漫，与尘土、汗味交织在一起，构成济世堂独有的气息。
陈扬用一块粗布垫着，将滚烫的药汁倒入陶碗，动作稳得像秤砣。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流下，在下颌处汇成一小滴，砸落在地面的碎草屑上，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。
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波澜，仿佛刚才前厅那场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神摇曳的冲突——那个曾经羞辱他的女人卑微下跪，那个眼高于顶的女人狼狈摔倒——都只是拂过院墙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。
“小子，过来。”
刘老的声音从后院门口传来，依旧是那副破锣嗓子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
他背着手，佝偻的身形堵在门框的光影里，脸上纵横的皱纹在暮色中显得更深。
陈扬将药碗放在一旁晾着，用搭在肩头的旧毛巾擦了把手，沉默地走了过去。
刘老没进后院，就倚在门框上，浑浊的眼睛上下扫了陈扬一遍，像是评估一件药材的成色。他掏出那个油光锃亮的旱烟袋，慢条斯理地填着烟丝，并不看陈扬，仿佛自言自语，又像是下达通知：
“里头那个，林清雪。”他顿了顿，用火柴划燃，橘黄的火苗舔舐着烟锅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，“病情反复了。心脉耗损，元气浮动，之前勉强压住的寒毒又在胞宫周围蠢蠢欲动。寻常药石，治不了根。”
陈扬安静地听着，眼神落在院角那堆待切的柴胡上，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毛巾粗糙的纤维。
刘老深深吸了一口烟，辛辣的烟雾吐出，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。“最快最有效的法子，还是得像上回那样。用至阳内息，强行导引，疏通关键窍穴，稳住她的心神元气，把寒毒重新压回去。”
他抬起眼皮，目光像两把钝刀子，刮过陈扬的脸：“她刚才，答应了。”
“答应了”三个字，刘老说得没什么情绪，像是在陈述“药煎好了”一样平常。
可落在陈扬耳中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，猛地烫在了他看似己经结痂的心口上！
“轰——！”
一股混杂着屈辱、愤怒、荒谬和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感的烈焰，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，瞬间席卷了他的西肢百骸！
他眼前仿佛又闪过一个月前那五星级酒店套房里混乱不堪的画面——
林清雪惨白如纸、痛苦扭曲的脸，她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和咒骂，她涣散瞳孔中淬毒般的恨意……
“变态！”
“令人作呕的变态！”
“你和王海、和李倩一路货色！不……你比他们更恶心！”
那些字句，像淬了冰的针，带着血淋淋的倒钩，曾经将他最后的尊严和救人的那点信念撕扯得粉碎。他几乎耗尽了从爷爷那里继承来的、微薄却精纯的内息，油尽灯枯，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，换来的就是这斩钉截铁的“变态”评价！
而现在……病情反复了？需要治疗了？
她一句轻飘飘的“答应了”，就指望他像条召之即来的狗，再次凑上去，再次耗尽心力，去救这个曾将他尊严踩在脚下、肆意践踏的女人？
凭什么？！
就凭她有钱？就凭她长得好看？还是凭她此刻那点看似卑微的歉意和内疚？
陈扬垂在身侧的手，无声地紧握成拳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手背上，之前捣药时不小心被铜杵蹭破的一点油皮，在紧绷的肌肉下隐隐作痛。
分手后，富婆排队找我按摩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分手后，富婆排队找我按摩最新章节随便看！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在失控地狂跳，撞击着肋骨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，耳边嗡嗡作响，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着疼。
刘老还在那儿吞云吐雾，烟雾缭绕中，他那张老脸显得高深莫测。“她那身子，就是个漏底的破瓦罐。上次勉强糊上，这次裂缝又开了。寒毒反扑，只会更凶。不及时处理，后果……你清楚。”
陈扬猛地抬起头。
他眼底之前那潭死水般的平静被彻底打破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着、却依旧灼灼燃烧的怒火和讥诮。他看着刘老，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僵硬、甚至带着点狰狞的弧度，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带着砂石摩擦般的粗粝：
“我清楚？我当然清楚！”
他向前踏了一小步，逼近刘老，尽管身高己经超过这佝偻的老头，但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近乎暴戾的气场，竟让刘老夹着烟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“我清楚记得我是怎么拼着变成废人的风险，把她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！”
“我也清楚记得，她醒来后是怎么骂我‘变态’，怎么用钱砸我，怎么让我‘滚’，怎么威胁我‘海城再无立锥之地’的！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带着血沫子，砸在弥漫着药香和烟味的空气里。
“现在她病情反复了，知道需要治疗了，知道‘答应’了？”陈扬嗤笑一声，那笑声干涩刺耳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，“她当我陈扬是什么？是她林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私人医师？还是一条她给块骨头就得摇尾巴的狗？！”
最后一句，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，脖颈上的青筋都因激动而凸起。
刘老沉默地听着，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眯着，看不清情绪。首到陈扬吼完，胸膛还在剧烈起伏，他才慢悠悠地又吸了一口烟，吐出一个浓重的烟圈。
“说完了？”刘老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，甚至带着点不耐烦，“医者父母心。见死不救，有违医道。这是你爷爷教你的，也是我这儿认的死理。”
“医道？父母心？”陈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眼底的赤红更盛，“她对我的时候，讲过道理？有过人心吗？！她践踏我尊严的时候，怎么不想想医者父母心？！”
“那是她的事！”刘老猛地提高了音量，破锣嗓子炸响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你是医者！救死扶伤是你的本分！跟病人计较个人恩怨，你爷爷是这么教你的？！”
“我……”
陈扬还想反驳，却被刘老粗暴地打断。
“我什么我？！”刘老用旱烟杆重重敲了一下门框，发出“梆”的一声，“老子懒得跟你这愣头青掰扯这些！你就给句痛快话，治，还是不治？！”
后院瞬间安静下来。
只有前厅隐约传来小月收拾东西的细碎声响，以及窗外愈发聒噪的蝉鸣。
陈扬死死地盯着刘老，胸口剧烈起伏，呼吸粗重。那股滔天的怒火和委屈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，几乎要破体而出。
他想起林清雪跪在地上时那颤抖的肩膀，想起她额头顶在碎石子上时那卑微的姿态，想起她拿出“雪韵”股份时那孤注一掷的眼神……
但这些画面，迅速被更强烈的、关于羞辱和背叛的记忆覆盖。
他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这充满了苦味和烟味的空气，再睁开时，眼底那片赤红的怒火仿佛被强行压入了更深的海底，只剩下一种极致的、冰冷的平静。
他看着刘老，一字一顿，声音清晰得没有一丝颤抖，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、不容转圜的决绝：
“我、不、愿、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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