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灭口？”
林知月把这俩字嚼在嘴里，又干又涩，话音刚落，手里的温茶杯就晃了晃，滚烫的茶水溅到指尖，她竟没立刻撒手——满脑子都被“刘掌柜死了”这事儿占着，疼意都排到后面去了。
谢之行眼疾手快，伸手托住杯底，指尖又蹭到她的手，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，眉头瞬间皱紧，把杯子接过去往案边一放，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个铜暖手炉，裹着浅蓝绒布，递到她怀里：“先捂捂，别冻着自己。”
暖手炉揣进怀里，热意顺着布面渗进棉衣，林知月这才缓过神，指尖却还在发颤，她伸手捏起书案上那片焦绢布，金线绣的乌鸦翅膀没烧透，边角还翘着，扎得指腹发麻：“前两日我翻账册，还见刘掌柜支了五两银子买酒，怎么说没就没了？真是璇玑阁干的？就因为他是据点的人，没用了就首接杀？”
“十有八九是他们的手笔。”谢之行走到她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，没再把玩那枚玉牌，手指轻轻敲着案沿，节奏比平时慢了些，像是怕重了惊着她，“我让人查了，刘掌柜那城北私宅，挂在他远房侄子名下，其实是他藏东西、跟人联络的窝点。他死后，那侄子急着把宅子卖了换钱，才露了马脚，我让人挖开灰烬，就找到这半片绢布。现场没打斗痕迹，脖子上有细钢丝勒的印子，是璇玑阁常用的手法，干净得很，连个指纹都没留。”
林知月把暖手炉攥得紧紧的，绒布都被捏出几道褶子，抬眼首视谢之行，没绕弯子：“那你还让我把绣坊开下去？明知道是璇玑阁的据点，这不是让我去当活靶子吗？”
这话里带点调侃，更多的是试探。谢之行却没笑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没了平时那股子商人的算计，反而多了点实在的关心：“正因为是据点，才要开，还得开得比以前红火。刘掌柜一死，这据点就废了，但璇玑阁经营这么多年，要么会派人来接手，要么会来拿没来得及转移的东西——你在这儿，就是引他们出来的‘引子’。”
他顿了顿，见林知月眼神沉下去，又补了句软话：“我不会让你白白蹚这浑水。苏沉鱼我让她寸步不离跟着你，别院那边我再加西个护卫，你娘日常出门，也会有人悄悄跟着，绝不让人动她一根头发。你爹的案子，我己经让人去查癸丑年腊月的漕银记录了，有消息第一时间跟你说。”
这话像颗定心丸，林知月心里的慌劲儿散了大半。她看着谢之行的眼睛，烛火映在他眼底，亮得很，没半点虚的，忍不住轻声道：“你就这么信我能撑住？万一我被璇玑阁的人抓了，你的计划不就泡汤了？”
“信。”谢之行答得干脆，眼神里闪过点笑意，“商会那天你能镇住一群老狐狸，现在也能撑住。真撑不住了，让人去别院报信，我半个时辰内准到，绝不让你受委屈。”
这话听得林知月心里一暖，刚想再说点什么，就见苏沉鱼从门外探进头，手里拎着个油纸包，还冒着热气：“你们聊完没？我在门口买了糖糕，还是热的，你垫垫肚子，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。”
林知月接过糖糕，咬了一口，甜丝丝的豆沙馅裹着酥皮，刚压下去的饿意冒了出来。谢之行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，指尖轻轻碰了碰案沿，又像想起什么，从抽屉里摸出个小瓷瓶，递过去：“你刚才被茶水烫了，这是烫伤膏，回去让苏姑娘帮你涂涂。”
林知月接过瓷瓶，指尖碰到他的指腹，又赶紧缩回来，脸有点热：“多谢谢公子。”
离开别院时，天刚擦黑，谢之行让人派了辆马车送她们，还特意叮嘱护卫：“把林姑娘和苏姑娘送到绣坊门口，看着她们进去再回来。”
到了云裳绣坊，芸娘和两个伙计都没走，守在门口的灯笼下，见林知月回来，芸娘第一个跑过来，拉着她的手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：“姑娘，您可算回来了！我还以为……还以为您要被关在衙门里呢！”
“没事了没事了。”林知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，从怀里掏出几文钱，“你们都回去吧，明天正常来上班，今天的工钱照样算，还多给你们加两文买糖吃。”
等人都走了，林知月把苏沉鱼叫到跟前，声音压得低：“苏姐姐，我怀疑绣坊里有刘掌柜藏的东西，咱们今晚找找。你帮我在门口守着，别让人进来，不管是谁，先拦着。”
“行！”苏沉鱼立马点头，抄起旁边的木棍，往门口的石凳上一坐，跟门神似的，还把匕首从腰里出，放在腿上，“你放心找，有我在，没人能闯进来。”
林知月先从刘掌柜的账房找起，敲遍了每一面墙，“咚咚”的，全是沉响，没半点空心；又翻了账柜里的旧账册，全是刘掌柜中饱私囊的记录，没别的；接着去库房，翻遍了堆着的旧布料，只找出几只破木箱，里面全是发霉的丝线，气得她差点把箱子踹了。
最后，她走到刘掌柜的休息室——房间小得很，一张木板床，床板都裂了道缝，一张旧书桌，桌上还放着个没盖盖的砚台，墨都干成块了，最里面是个樟木衣柜，柜门掉了块漆，看着破破烂烂的。
林知月先敲了床板，“咚咚”实得很；又拉开书桌抽屉，全是旧信纸，上面写着“欠张记布庄二两”“收王夫人绣衫定金一两”，没一张有用的；最后，她蹲在衣柜前，伸手拉开柜门，吱呀一声，响得吓人。
衣柜里挂着两件灰绸衫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，袖口还沾着点墨渍，底下堆着几双旧布鞋，鞋头都破了，还有个装着碎银子的小布包，倒出来数了数，才三两二钱。
林知月把衣服和鞋子都拿出来，堆在床边，然后蹲下身，用手指敲衣柜底板。敲到靠近角落的地方时，声音忽然变了——不是“咚咚”的沉响，而是“空空”的轻响，比别的地方脆一点，像是底下有缝。
她心里一紧，手指顺着底板和侧板的接缝摸，在缝里摸到个小小的凸起，跟木头纹理差不多，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。她深吸一口气，用力一按，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跟按了弹簧似的，底板内侧的一块木板，悄悄往上弹了一指宽的缝。
林知月的心跳“咚咚”往嗓子眼撞，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木板，下面是个暗格，不大，也就巴掌大，里面放着两样东西：一本薄薄的无封皮册子，纸都泛黄了，还有一枚漆黑的令牌，看着就不是凡物。
“苏姐姐，你快来看！”林知月忍不住喊了一声，声音都有点发颤。
苏沉鱼赶紧跑进来，一看暗格里的东西，眼睛都亮了：“这就是璇玑阁的东西？那令牌看着就邪门，摸着凉飕飕的。”
林知月先拿起令牌，入手沉得很，不是金也不是木，像是某种黑玉，摸着冰凉，正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，还绕着云纹，边角打磨得很光滑，背面是两个篆字，她凑到油灯下一看——“璇玑”！
“真的是璇玑阁的令牌！”林知月攥着令牌，手都在抖，“刘掌柜果然是他们的人！”
她放下令牌，拿起那本册子，翻开第一页，里面写的不是字，全是符号，比如“△+□=五两”“亥时，西巷，见鸦三”，还有些代号，比如“鸦一”“鸦二”，像是密码本。她一页页翻，翻到最后一页，看到一行潦草的字，墨迹深浅不一，像是写得很急，还漏了几笔：“癸丑年腊月，漕银改道，账册存疑，恐涉‘乌鸦’吞天……”
癸丑年腊月！
林知月手里的册子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她猛地想起，爹就是癸丑年腊月被抓的，罪名是“河道款亏空”——原来不是亏空，是漕银改道！还跟璇玑阁的“乌鸦”有关！
“这……这跟你爹的案子对上了！”苏沉鱼也看明白了，激动得声音都颤了，伸手把册子捡起来，擦了擦上面的灰，“这就是证据啊！有了这个，说不定能给你爹翻案！”
林知月捡起册子，攥得紧紧的，眼眶有点红，却没哭——她找了这么久的线索，终于找到了！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，就是跟谢之行说，想让他帮忙破译这密码册，想让他查查癸丑年腊月漕银改道的事，甚至想跟他说说，自己此刻又惊又喜的心情。
就在这时，门外突然传来芸娘慌慌张张的声音，还带着喘气，像是跑了很远的路：“东家！东家！前店……前店来了个客人，指名要见您！他说……他说他姓玄！”
姓玄？
林知月和苏沉鱼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色——玄真子？那个吃了她烧鸡、还道破她穿越身份的老道士？他怎么来了？是来帮她们的，还是来抢这令牌和册子的？
林知月赶紧把令牌和册子塞回暗格，盖好木板，又把衣服和鞋子放回衣柜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深吸一口气：“苏姐姐，你跟我去前店，小心点。要是他敢耍花样，你就先拿下他。”
苏沉鱼立马把匕首握在手里，点了点头：“放心，他就算会飞，我也能把他拽下来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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