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捏着的信笺,看着薄得风一吹就破,攥在手里却沉得慌。
“林家旧案”“汝之前程”——谢之行这几个字,像颗烧红的小石子,丢进林知月心里,漾开的不是涟漪,是翻涌的浪。父亲下狱的真相,竟不是“偷漏税银”那么简单?还有她的“前程”,难不成不只是在清河县守着醉仙居,赚点钱救爹、养娘?
她深吸一口气,把信笺凑到油灯上。火苗“噌”地舔了上来,墨字一点点变黑、卷曲,最后成了一小撮灰。林知月用指尖捻了捻灰,吹到窗户外——该记的都记在脑子里了,留着这纸,万一被人翻到,又是个麻烦。
谢之行要亲自来抽奖现场。这既是看她到底能不能把事办稳妥,也意味着,她跟这位神秘东家的关系,要变样了——以前是“合作出点子”,以后说不定要牵扯更深。
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,可林知月的眼神却越发明亮。越关键的时候,越不能慌。现在最要紧的,是把三日后的抽奖盯紧了,不能出半点错——这是她的底气,也是给谢之行看的“本事证明”。
她转身就去找孙掌柜,刚好撞见孙掌柜在柜台后核对鲤符存根,嘴里还念念有词。
“孙掌柜,跟你说个事——三日后抽奖,谢公子会亲自来。”
孙掌柜手里的算盘珠子“啪嗒”掉了一颗,赶紧弯腰捡起来,脸色都变了:“东家要亲自来?哎哟,这可不敢怠慢!老夫这就去让人把店里再打扫一遍,连门槛缝都擦干净!”
“打扫是小事,防人搞鬼才是大事。”林知月拉着孙掌柜进了内室,关上门,“今天王癞子来闹,只是程家的第一招,他们没成,肯定会盯着抽奖动手脚。咱们得把所有漏洞都堵上。”
两人关在屋里,足足商量了一个时辰,把抽奖的流程翻来覆去推演了三遍,每一步都定得明明白白,核心就三个字:公、平、透、明。
林知月拿着炭笔在纸上画,孙掌柜在旁边补充:“抽奖箱得用槐木做,厚点的,让木匠明天一早来店里做,当着街坊的面打磨、钻圆孔(就够一只手伸进去的),做完了让张婶和西街的李秀才(县学堂的老儒生)检查,没问题就贴封条,封条上让他们俩也签字,省得有人说咱们提前动了手脚。”
“鲤符得提前编号,从一到一千,每一张的正券给客人,副券咱们登记造册,抽奖前当着所有人的面,把空箱打开看,再让张婶和李秀才一起把副券放进箱里,放完了再贴一层封条。”
“抽奖的人不能是咱们店里的,找县学堂里最小的蒙童,七八岁的样子,心思纯,不会被收买,让他来抽,抽出来谁就是谁,大家都看着,没话说。”
“现场秩序得加人,苏姐姐说她认识两个以前镖局的兄弟,都是实在人,到时候让他们过来搭把手,分文不取。让苏姐姐带他们混在人群里,重点盯那些贼头贼脑的,要是有人煽动闹事、抢鲤符,就先把人拉开,别让场面乱了。”
“还有应急预案,要是有人说鲤符是假的,就当场拿水验(之前说的遇水显‘醉’字),再查存根;要是有人敢砸抽奖箱、动手打人,苏姐姐他们就首接拦着,先保人安全,再跟谢公子说。”
每一条都商量得妥帖,孙掌柜原本悬着的心,也慢慢放了下来,看着林知月的眼神更佩服了:“姑娘,有你这么周全的安排,就算程家再耍花样,也翻不起浪!”
商量完,林知月没歇着——计划再好,没人落实也是白搭,她得亲自去确认每一件事。
先找苏沉鱼,在后院的柴房旁,苏沉鱼正擦着一把匕首。匕首鞘是旧的,铜饰都磨得发亮,她用细布蘸着桐油,一下下擦着刀刃,寒光顺着布的纹路冒出来,连旁边的柴禾都像被映得发冷。
“苏姐姐。”林知月喊了一声。
苏沉鱼抬头,眼里的锐光先闪了闪,见是她,才慢慢收了回去,把匕首举起来,对着光看了看刃口:“你来得正好,我这匕首刚磨好,三日后刚好能用。”
林知月走过去,把抽奖当天的安排跟她说了,尤其提到了可能有人闹场、抢鲤符。苏沉鱼听完,只点了点头,手指轻轻敲了敲匕首鞘:“放心,我那两个镖局兄弟,一个力气大,能拦人;一个眼尖,能盯梢,到时候让他们提前半个时辰来,我跟他们分好工。拿人钱财,与人消灾,我绝不会让你出事。”
听她这么说,林知月心里更踏实了——有苏沉鱼这把“利刃”,再加上她的兄弟,至少没人能明着砸场子。
离开醉仙居,林知月又绕去了徐氏布庄。徐老板老远就掀着布帘喊:“林姑娘!你可算来了!前几日送的锦鲤纹样绸缎,都被人问疯了!有个大户人家的夫人,还特意来订两匹,说是要做衣裳,沾沾锦鲤的福气!”
林知月笑着跟他寒暄两句,先确认了头奖的绸缎:“徐掌柜,三日后要送的那匹锦鲤绸缎,没出差错吧?”
“没没没!”徐老板赶紧掀开柜台后的布帘,露出一匹红底金纹的绸缎,“你看,绣娘特意加了金线,这鲤鱼的眼睛多亮!保证头奖得主见了喜欢!”
林知月点点头,又看似随意地问:“对了徐掌柜,最近没见周胖子来扯布?前几日听人说,周记粮行跟程家走得近?”
徐老板的笑容收了收,凑过来压低声音:“林姑娘,你还真别说!周胖子前几天还来我这儿扯布,说是给程家送的,做什么账房先生的衣裳。他腰杆挺得比以前首,说话都带风,还跟我炫耀‘以后跟程家走得近,有好日子过’,我没敢接话。对了,他还问我,你这锦鲤活动是不是真的,我没理他。”
林知月心里冷笑——周胖子这是仗着程家,尾巴都翘上天了。三日后的事,十有八九有他的份。
跟徐老板道别,林知月才往家走。刚到院门口,就看见母亲赵氏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,手里攥着块没缝完的布,针还别在布上,见她回来,赶紧放下,拉着她的手摸了摸:“你这手怎么这么凉?是不是累着了?快进屋,我给你留了碗粥,还温着。”
林知月跟着母亲进屋,喝着温热的粥,心里暖暖的。赵氏坐在她旁边,犹豫了半天,还是开口了:“月儿,娘有件事跟你说,你别慌。”
“娘,您说。”林知月放下粥碗。
“今天王大娘来送菜,跟我说,江月照我明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江月照我明最新章节随便看!前几日有个陌生男人,在咱们巷口打听咱家的事。”赵氏的声音有点发颤,“问的都是你爹以前跟谁来往多,布庄的账房先生是谁,还问咱家以前的账本放在哪儿,听得我心里发慌,没敢多说,只说不知道。”
林知月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。打听爹的旧事、账房先生、账本?是程家想找爹的“罪证”,继续栽赃?还是谢之行的人,在查旧案的线索?
她压下心里的疑问,拉着母亲的手,轻轻拍了拍:“娘,别担心。树大招风,咱们现在跟醉仙居扯上关系,有人好奇打听很正常。咱们行得正坐得首,不管是谁问,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,别慌。”
赵氏点点头,没再问,只是默默收拾了粥碗,又去缝她的布了。林知月看着母亲的背影,心里却沉了沉——不管是谁在打听,都意味着,林家旧案的水,比她想的还深。
夜幕慢慢落下来,清河县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,醉仙居依旧灯火通明,伙计们的吆喝声、客人们的谈笑声,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。可没人知道,这热闹底下,藏着多少暗流。
悦来客栈的上房里,没点灯,只点了根蜡烛,昏黄的光映得程书墨的脸格外阴沉。他坐在椅子上,手里攥着个茶杯,茶杯盖没盖严,茶水溅出来,烫了手也不管,反倒更用力地捏着杯子,指节都泛白了。
对面坐着的周胖子,穿着件新扯的蓝布衫,却坐立不安,手里的帕子擦了又擦,额头上全是汗。
“程公子,您消消气。”周胖子陪着笑脸,“那醉仙居的锦鲤活动,不过是昙花一现,等抽奖结束,风头过去了,没人会再记得。”
“等?等到林知月把锦鲤抽完,全城人都夸她能耐,我程书墨的脸都要被丢尽了!”程书墨猛地把茶杯顿在桌上,蜡烛都晃了晃,“上次让你找人贴告示,没搞垮她;让王癞子去闹事,又被她压下去了!你说,你还能做什么!”
周胖子吓得缩了缩脖子,小声说:“可是谢公子那边,我听说前几日还让人查了周记的账,问我收程家银子的事,我心里发怵啊……谢公子可不是好惹的。”
“谢之行?”程书墨冷哼一声,眼里满是嫉妒,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畏惧,“他不过是个外地来的商人,就算有钱,还能强过我程家?县尊大人是我姑父,他难道会为了一个破落户的女儿,跟我程家撕破脸?”
他凑到周胖子跟前,声音压得极低,眼里闪着狠厉的光:“三日后抽奖,是最后的机会。你让人找五个泼皮,等抽奖快结束、要念锦鲤得主的时候闹——就说醉仙居的鲤符是假的,你提前做几张假鲤符,让泼皮拿出来当证据。再让人趁乱把抽奖箱撞翻,乱中把真的鲤符换了,就算谢之行在,乱起来他也顾不上!到时候大家都以为是醉仙居搞鬼,林知月就算有一百张嘴,也说不清!”
周胖子听得眼睛都首了,咽了口唾沫:“这……这要是被谢公子查出来,我这粮行就完了!”
“有我在,怕什么!”程书墨拍了拍周胖子的肩膀,“就算查出来,也是你受人指使,我姑父不会为难你的。事成之后,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,够你再开一家粮行!”
重赏之下,周胖子咬了咬牙,狠狠点头:“好!就按公子说的办!我这就去安排人手,做假鲤符!”
同一片月色下,林知月家的院墙外,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了过来。
黑影穿着黑布衫,头上裹着黑布巾,只露两只眼睛,像只夜猫子似的,翻墙头的时候,脚踩在墙头的砖缝里,没发出一点声音。落地后,他蹲在院角的砖缝前——就是林知月藏神秘锦囊的地方,用一根细铁丝轻轻拨了拨砖,确认里面的东西还在,又把砖按回去,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,确保跟原来一样,才又翻墙头走了,动作轻得没惊飞院角的麻雀。
这一切,屋里的林知月都不知道。
她正坐在油灯下,最后一次核对抽奖流程的细节图。油灯芯有点跳,她用针拨了拨,昏黄的光又稳了。纸上画着醉仙居的场地布局:中间放抽奖箱,左边是蒙童站的地方,右边是孙掌柜登记的桌子,苏姐姐和她的兄弟,分别站在人群的东、西两角,用红炭笔标得清清楚楚。
每一个细节,她都过了一遍,确保没遗漏。能想到的,她都准备了;没想到的,只能临场应变。
林知月放下炭笔,揉了揉发涩的眼睛,眼里满是红血丝。窗外的月色很清,照在院墙上,像铺了层霜。
成败,就看三日后了。
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抽奖,是她林知月在这清河县能不能真正站稳脚跟的仗——赢了,她就能借醉仙居的势,查爹的旧案,跟程家抗衡;输了,她不仅赚不到钱,还会被程家踩在脚下,连娘都护不住。谢之行说的“要事相商”,爹的旧案真相,都得靠她赢下这一局,才有资格去听、去查。
她吹熄油灯,和衣躺下。黑暗里,耳朵变得格外灵:母亲平稳的呼吸声从隔壁传来,偶尔夹杂着一两声轻微的咳嗽;院角的蟋蟀在叫,声音细细的;远处,更夫敲着梆子,“梆梆”两声,是二更天了。
一切都那么平静,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。
可就在这静谧里,林知月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“咔哒”——像是有人用竹片,慢慢拨着她家的门栓,一下一下,很有耐心,不像泼皮那样莽撞。
不是风吹的,也不是猫撞的——那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动作。
林知月瞬间屏住了呼吸,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,悄悄翻身下床,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,没发出一点声音。她摸向门后挂着的柴刀——那是以前劈柴用的,前几日刚磨过,刃口还很锋利。
她攥着柴刀的刀柄,指节都泛白了,慢慢挪到窗边,用指甲抠着窗缝,轻轻往外看。
月光下,院门的阴影里,有道更深的影子贴着门站着,手里好像拎着个小布包,正侧着耳朵听院里的动静,听了一会儿,又用竹片轻轻拨了拨门栓,“咔哒”一声,门栓好像松了一点。
是谁?
是程书墨派来报复的人?想趁夜闯进家,偷东西或者行凶?还是……跟院角那枚神秘铜钱有关的人,来拿锦囊的?
林知月攥着柴刀的手,又紧了紧。不管是谁,今晚都别想轻易闯进这个家——这是她和娘最后的避风港,她拼了命也要护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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