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辞的闺房,烛火摇曳，映着满室的红——红烛、红绫、红窗花，还有那套叠在锦榻上的嫁衣，凤冠霞帔，金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。可这喜庆的红色，落在沈清辞眼中，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。
“小姐，您都对着嫁衣发呆半个时辰了。”挽月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来，看着沈清辞抚摸嫁衣上的凤凰，轻声道，“明日就是纳征的日子，西皇子殿下送来的聘礼都快堆满库房了，您该高兴才是。”
沈清辞没有说话，只是指尖划过凤冠上的珍珠，那珍珠圆润，却冰凉刺骨，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。
母亲苏氏是上个月走的，走时拉着她的手，反复叮嘱：“清辞……娘不求你当什么皇后，只求你平安喜乐……那‘辅帝星’的预言，是枷锁，不是福气……男人的话，听听就好，莫要当真……若有一日，你看不清他的心，就想想娘这句话——勿信天命，只问真心……”
“勿信天命，只问真心……”沈清辞低声重复着，心口像被针扎一样疼。
她真的信错了吗？萧景渊的誓言，他的“共扶社稷”，难道都是假的？可他为了求娶，不惜在父亲面前下跪起誓，送来的聘礼里，还有一枚他贴身佩戴了十年的玉佩，说是“定情信物”，象征“君子无故，玉不去身”……
“小姐，您怎么哭了？”挽月慌了，连忙递上帕子，“是不是……还在想老爷的话？”
昨日父亲与她大吵一架后，便病倒了，今日纳征，怕是也无法亲自出面。父亲的反对，母亲的叮嘱，像两根刺，扎在她心头，让她在憧憬未来的同时，又忍不住泛起一丝恐慌。
“我没事。”沈清辞擦去眼泪，强作镇定，“只是……有点想母亲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门被轻轻推开，沈清柔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：“姐姐，该梳洗了。明日纳征，可不能顶着黑眼圈见人呀。”
她将水盆放在梳妆台上，看着满室的红妆，眼中闪过一丝嫉妒，随即又换上羡慕的表情：“姐姐，您的嫁衣真好看，这凤冠……怕是整个京华也找不出第二件了。西皇子殿下对您可真好。”
沈清辞看着她，心中一动：“清柔，你说……我是不是真的该信殿下？”
“姐姐这是什么话？”沈清柔故作惊讶，随即坐在她身边，握住她的手，语气诚恳，“西皇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，姐姐还不清楚吗？他为了您，连皇子的尊严都不要了，在父亲面前下跪起誓；为了灾民，亲自去西山寻药；为了朝政，常常彻夜不眠……这样的人，若不是真心为了天下，为了姐姐，又怎会如此？”
她顿了顿，凑近沈清辞耳边，压低声音：“姐姐忘了？母亲临终前，不也希望您能找到一个真心待您的人吗？西皇子殿下就是那个人呀！他说‘共扶社稷’，是想与您并肩而立，而不是把您当成工具。姐姐，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，伤了殿下的心。”
这番话，像一剂强心针，瞬间驱散了沈清辞心中的疑虑。是啊，清柔说得对，殿下是真心待她的，母亲若在天有灵，也会为她高兴的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沈清辞释然地笑了，“是我想多了。”
“就是嘛。”沈清柔笑着帮她梳理头发，指尖划过她发髻上的星辰簪，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阴狠。沈清辞，你就尽管相信吧，相信得越深，将来摔得就越惨。你的嫁衣，你的凤冠，很快……就都是我的了。
深夜，沈清辞躺在床上，辗转难眠。她起身走到妆台前，打开一个紫檀木匣，里面放着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——一支银质的梅花簪，簪头刻着一行极小的字：“心之所向，素履以往”。
这是母亲年轻时，外祖父送给她的，说是“女子在世，不必拘泥于天命，随心而行，方得始终”。母亲临终前，将这支簪子交给她，说：“清辞，娘这一生，都活在‘相府夫人’的枷锁里，没能随心而活。你不一样，你有选择的机会……若那‘帝星’不是良人，便摘了这‘辅帝星’的帽子，做个寻常女子，好不好？”
那时她含泪点头，可如今……
沈清辞抚摸着簪头的梅花，泪水再次滑落。母亲，对不起，女儿可能……要让您失望了。女儿选择相信殿下，相信他能给天下带来太平，也相信……他能给女儿一份真心。
她将梅花簪放回木匣，重新躺回床上，闭上眼睛。脑海里不再是母亲的叮嘱，而是萧景渊温柔的笑容，是他“共扶社稷、不负苍生”的誓言，是两人并肩站在朝堂上，看着万民朝拜的景象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掩盖了庭院的梅香，也仿佛掩盖了那些被刻意忽略的不安。沈清辞不知道，她亲手推开的，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“退路”；她满心期待的“凤冠霞帔”，从一开始，就蒙着一层洗不掉的尘埃。
而那个她深信不疑的“良人”，此刻正在西皇子府的书房里，与心腹密谋。
“殿下，沈相虽同意了婚事，但老狐狸心思深沉，怕是不会轻易放权。”小李子躬身道。
萧景渊把玩着那枚从沈清辞处“求来”的玉佩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：“无妨。只要沈清辞嫁过来，沈敬之就不得不站在我这边。至于沈清辞……”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，“让沈清柔准备一下，大婚那日，她要以‘陪嫁侍女’的身份，跟沈清辞一起入府。”
“是！”小李子应声退下。
烛火下，萧景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像一张巨大的网，正缓缓朝着沈清辞的红妆，撒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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