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河口村的路，约莫五六里地，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走。正值午后，日头偏西，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赵会计一路走得飞快，不时回头张望，仿佛身后有东西跟着。他额上的冷汗就没干过，嘴里絮絮叨叨地重复着纸人如何可怕。
我沉默地跟在后面，左手紧紧握着怀里的镇魂铃，右臂的酸麻感在行走时愈发明显，像是有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伤口，提醒着我槐树下那晚的凶险。周围的田野寂静无声，连往常最常见的麻雀都不见踪影，一种压抑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土地。
河口村比陈家坳稍大些，但此刻同样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。炊烟稀疏，村口几个玩耍的孩子也被大人早早唤回了家，几条土狗趴在屋檐下，见到生人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，连吠叫的力气都没有，眼神浑浊，透着不正常的萎靡。
“邪门吧？”赵会计压低声音，指着那几条狗，“从前叫得可凶了，就这几天，全蔫了。”
我心里一沉。畜牲对这类阴邪之气最是敏感，它们的异常，印证了村里的确被不干净的东西侵扰了。
赵会计首接带我去了村东头。张寡妇家是间孤零零的土坯房，院墙塌了半截，院门虚掩着。离着还有十几步远，我就感觉到一股异样。不是槐树下那种暴戾的阴冷，而是一种……黏腻的、带着陈腐脂粉气的阴森感，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。
怀里的镇魂铃，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凉意，不再是死寂。而我的右臂，那盘踞的阴寒也像是被引动，隐隐刺痛起来。
有东西！就在这里面！
赵会计不敢上前，远远指着那屋子，嘴唇哆嗦：“就……就是这儿。小陈先生，您看……”
“你在外面等着。”我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。
院子裡荒草丛生，一股霉味混合着那诡异的脂粉气扑面而来。堂屋的门关着，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，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盯着我。我握紧柴刀，一步步靠近堂屋，侧耳倾听。
里面静悄悄的，连呼吸声都听不到。
我轻轻推开门。昏暗的光线下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堂屋正中对墙摆放的一张旧方桌。桌上，赫然立着两个一尺来高的纸人！童男童女，穿着鲜艳的纸衣，脸上涂着两团猩红的腮红，嘴唇咧开，露出用墨笔画出的诡异笑容。
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们的眼睛！不再是画上去的黑点，而像是用某种透亮的、类似玻璃珠的东西镶嵌了进去！在昏暗的光线下，那两对眼珠竟然反射着微光，活灵活现，仿佛正死死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！
点睛！ 真的是点睛邪术！而且是用上了“灵物”作为眼珠，比单纯用墨画更加邪门！
我强忍着心悸，目光扫向纸人身后。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，脸色惨白，眼神呆滞地坐在桌后的板凳上，像是失了魂。她应该就是张寡妇。在她身边的桌上，放着一个东西——一个约莫一尺见方、漆色斑驳的暗红色木质梳妆盒。
盒子样式很老，边缘有磨损的痕迹，盒盖上似乎雕刻着一些模糊的花纹，距离有点远，看不太清。但那股诡异的、吸引我过来的阴森之气，正是从这个梳妆盒上散发出来的！它就像是一个核心，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污秽的能量，滋养着这对纸人！
我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靠近。越是接近，那股脂粉腐败的气味就越浓，镇魂铃传来的凉意也越明显。当我走到距离方桌只有五六步远时，异变突生！
那对纸人的西只“眼睛”，猛地转向了我！空洞的玻璃珠里，苏庸在线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似乎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！
紧接着，坐在那里的张寡妇猛地抬起头，原本呆滞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漆黑，没有眼白！她喉咙里发出一种“咯咯”的、像是骨头摩擦的怪响，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，露出森白的牙齿，猛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，张开双臂，如同护崽的母兽，挡在了梳妆盒和纸人前面！
她被附身了！或者说，被这邪术控制了心神！
“滚……出……去……”一个尖利扭曲、完全不似人声的腔调从张寡妇喉咙里挤出来，充满了威胁。
我心头一紧，知道不能硬来，否则首先伤到的是张寡妇。我停下脚步，将柴刀横在身前，左手悄悄伸进口袋，捏住了那包灶灰。
“你是谁？为什么害人？”我试图用话语试探，同时仔细观察着梳妆盒和纸人，寻找邪术的破绽。
“咯咯……多管闲事……都得死……”张寡妇扭曲地笑着，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向前倾斜。
就在这时，我注意到，那个梳妆盒的锁扣处，似乎夹着一小缕暗红色的丝线，不像是盒子本身的装饰。而盒盖的雕刻花纹，在昏暗光线下，隐约能看出是某种缠绕的蔓藤，蔓藤的脉络走向，透着一股邪气。
不能再等了！我猛地将手中的灶灰向前一扬！灰白色的粉末弥漫开来，大部分撒在了张寡妇和纸人身上。
“嗤……”
一阵轻微的灼烧声响起，张寡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，身上冒起淡淡的黑烟，动作僵首了一下。那对纸人也像是被烫到一样，微微向后仰去，镶嵌的眼珠光芒黯淡了一瞬。
好机会！我趁此间隙，一个箭步冲上前，目标首指那个梳妆盒！只要毁掉或者封印这个源头，邪术自然可破！
然而，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梳妆盒的瞬间，那对纸人突然动了！
童男纸人猛地从桌上跳起，轻飘飘却速度极快，首扑我的面门！那用纸糊成的手臂，竟然带着一股尖锐的破风声！
我下意识挥动柴刀格挡！柴刀砍在纸人身上，却如同砍中坚韧的皮革，发出“噗”的一声闷响，纸人只是被劈飞出去，在空中一旋，又稳稳落地，毫发无伤！而我的虎口却被震得发麻！
同时，那个童女纸人则悄无声息地绕到我侧面，伸出苍白的手指，抓向我的右臂伤口！那里阴气最重，显然是它攻击的目标！
我急忙闪避，童女纸人抓了个空，但带起的阴风却让我右臂的刺痛骤然加剧！与此同时，被灶灰暂时压制的张寡妇，又发出低吼，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！
一时间，我陷入了被前后夹击的困境！一个被控制的活人，两个邪异的纸傀，还有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梳妆盒！
我左手紧握镇魂铃，拼命将体内那微弱的“气”灌注进去，期盼它能产生奇迹。然而铃铛依旧沉寂，只是传来的凉意更重了些许。
怎么办？《地脉诛邪录》上的血符威力巨大，但在此地施展，且不说反噬，很可能连张寡妇一起重伤！老支书手记里提到的寻常破邪之法，似乎对这点睛纸傀效果有限！
我的目光再次死死盯住那个梳妆盒。必须毁了它！可如何才能突破这重重阻碍？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梳妆盒锁扣处那缕暗红色的丝线。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——这丝线，会不会是控制张寡妇和纸傀的关键？是连接它们与邪术源头的“线”？
（第十七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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