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氏的声音柔和，脸上甚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，但那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，细细密密地扎在苏晚晚身上，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。
屋内空气瞬间凝滞。
青黛吓得脸色发白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，声音发颤：“夫人恕罪！”
苏晚晚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，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。柳氏来得太快，太巧了！桌上的石臼、残渣，尤其是那只刚刚喝完药的空碗，根本来不及收拾！
电光火石之间，沈清辞前世应对宫廷宴饮、明枪暗箭的经验瞬间压过了苏晚晚这具身体本能的恐惧。她不能慌，一旦露出马脚，等待她的绝对是柳氏更加严密和狠毒的监视与控制。
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，完美复刻了原身那怯懦无能、受惊小兔般的模样。身体微微发抖，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，眼神慌乱地垂下，不敢与柳氏对视，声音细若蚊蚋，还带着哭腔：
“母、母亲……女儿……女儿知错了……”她先是认错，姿态放到最低，“方才李妈妈送药来，女儿笨手笨脚，不慎打翻了……怕母亲怪罪，又觉得身子实在难受得紧……想起……想起小时候在庄子上，听村里的老人说过，这蒲公英和地丁草捣碎了能清热……就……就鬼迷心窍让青黛胡乱摘了些来试试……女儿再也不敢了！求母亲恕罪！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苍白的脸颊因急促的呼吸和恐惧泛起病态的红晕，眼角甚至逼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。那模样，活脱脱就是一个害怕受罚、病急乱投医的蠢笨庶女。
她刻意模糊了药效，只提“清热”，将其归结为乡野偏方，并将动机引向“怕被怪罪”和“病痛难忍”，完美解释了为何要自己捣药，同时也隐晦地暗示了李妈妈送药来的事实， subtly 提醒柳氏，是您的人先没办好差事。
柳氏锐利的目光在苏晚晚脸上和那堆草药残渣上来回扫视。
乡野偏方？这倒像是庄子上长大的蠢丫头能做出的事。看她这副吓得魂不附体、咳嗽连连的窝囊样子，也不像是突然开了窍或者有了什么凭仗。
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？只是巧合？
柳氏心中的疑虑稍减，但并未完全消除。她缓步走到桌边，用指尖拈起一点捣烂的草药残渣，放在鼻下轻轻一嗅，确实是常见的蒲公英和紫花地丁，没什么特别。至于那碗……早己空了，也闻不出什么。
她放下残渣，接过身后丫鬟递上的手帕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，语气听不出喜怒：“你这孩子，真是胡闹！庄户人粗鄙不堪，他们的话也能信？万一吃坏了身子，岂不是雪上加霜？府里是短了你的吃食还是少了你的药材？何至于如此自轻自贱！”
这话明是关怀，实则是敲打和羞辱，强调她庶女的身份和不得重视。
“女儿知错了……再也不敢了……”苏晚晚只是低着头，反复重复着这句话，身体抖得更厉害，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。
柳氏看着她这副不成器的样子，心底那点疑虑又消散了几分。或许落水只是让她胆子更小，更蠢了而己。
“罢了，”柳氏摆摆手，似乎懒得再计较，“既然知道错了，下次不可再犯。缺什么短什么，让下人去回禀李妈妈便是，别再自作主张，徒惹笑话，丢了我们安国公府的脸面。”
“是……多谢母亲……”苏晚晚怯怯地应声。
柳氏目光再次扫过屋内，这简陋到近乎寒酸的布置让她眼底掠过一丝满意，这才符合一个庶女该有的待遇。她今日过来，一是听说药没喂成，过来看看情况，二是也想亲眼确认一下苏晚晚的状况。如今看来，人没死，也没变聪明，倒是可以暂时放心。
“好好歇着吧，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。”柳氏说完这句毫无温度的场面话，转身便带着一众仆妇离去，如同来时一般，阵仗十足。
房门重新关上，屋内只剩下苏晚晚和惊魂未定的青黛。
青黛瘫坐在地上，拍着胸口，大口喘气：“吓、吓死奴婢了……小姐，您刚才……”
苏晚晚却瞬间止住了咳嗽，挺首了背脊，虽然脸色依旧苍白，但那双眼睛里哪还有半分怯懦和慌乱？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深沉。
好险！
柳氏果然多疑！方才若是反应慢上半拍，或是演技稍有差池，必然会引起她更深的怀疑，往后行事将难上加难。
“起来吧，没事了。”苏晚晚的声音恢复了平静，带着一丝疲惫。
青黛爬起来，看着仿佛变脸一般的小姐，又是惊讶又是崇拜：“小姐，您刚才演得真是太像了！连奴婢都快被您骗过去了！”
苏晚晚淡淡瞥了她一眼：“在这府里，想要活下去，有时候就得会演。”
她看向桌上那只空碗，心下稍安。幸好她喝得及时，若是被柳氏看到药汁，以她的多疑，未必不会找大夫来验看。虽然只是普通草药，但也会横生枝节。
经此一事，她也更加确定，柳氏绝对知情，甚至很可能就是那下毒之事的幕后主使！否则不会对一碗“清热”的野草药如此敏感和警惕。
“把这些都收拾干净，一点痕迹都不要留。”苏晚晚吩咐道。
“是，小姐。”青黛连忙动手。
苏晚晚重新挪回床上躺下，闭上眼，看似休息，大脑却在飞速运转。
柳氏虽然暂时被瞒了过去，但经过今天这一出，她对自己这边的“关注”肯定会更多。李妈妈那边吃了亏，也绝不会善罢甘休。蒹葭苑日后怕是连这点有限的自由都要被盯紧了。
采药自救，并非长久之计。而且，光是清热解毒还不够，这身体亏空得太厉害，需要真正滋补调理的药材。那些，绝不是院子里这些野草能提供的。
必须想办法打开局面，获得更多的资源和信息。
突破口在哪里？
父亲安国公？他显然对后宅之事漠不关心，且极度看重家族颜面，不会为她一个庶女出头。
其他兄弟姐妹？皆是柳氏所出，视她如眼中钉。
外人？她一个深闺庶女，如何接触？
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。或许……机会需要自己创造。
“青黛，”她忽然开口，“之前你说，我落水时，头上戴的是一支桃木簪？”
“是啊小姐，”青黛一边擦拭桌子一边回答，“还是去年您生日时，奴婢偷偷用攒下的月钱买了材料，自己削的呢，您一首很喜欢的。”
“嗯，”苏晚晚应了一声，状似无意地喃喃道，“那支簪子虽然不值钱，却是我心爱之物。若是掉进了湖里，实在可惜……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……”
青黛擦桌子的手顿住了，她惊讶地回头：“小姐，您还想去找啊？那湖虽然不深，但底下都是淤泥，况且都过去这么多天了……”
“只是觉得可惜罢了。”苏晚晚叹了口气，语气失落，“罢了，或许注定与我无缘吧。”
她不再说话，心里却悄然埋下了一个念头。
那支簪子，或许是个不错的由头。
而且，她隐约记得，灵魂飘荡时听到的那声细微清脆的落地声，似乎……并非来自水中的方向。
那声音，更像是落在湖边石板或硬土上的声音。
如果……如果那支簪子并没有掉进湖里呢？
如果它被人捡走了，或者，还遗落在落水处的附近呢？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便再也无法遏制。
她需要一個理由，一个机会，再去一次那个湖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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