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，苏晚晚——或者说，内里己是沈清辞灵魂的她——靠在简陋的拔步床边，就着昏黄的油灯，仔细辨认着手中几株干枯的草药。这是她白日里让青黛悄悄从府外带回的，品相虽一般，但药性尚存。
指尖触及微带辛辣气味的草叶，一段关于此草药效、禁忌、乃至相生相克的记忆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，清晰得仿佛昨日才研读过那些晦涩医典。这感知药性的能力，是她重生后最意外的收获，亦是她如今安身立命、筹谋复仇的最大依仗。
白日里虽小惩了李嬷嬷，但她深知，那不过是隔靴搔痒。柳氏绝不会因一次挫败就收敛，反而会因她这“庶女”的“不安分”而变本加厉。她需得更小心，也更需主动筹谋，在这吃人的后宅里，撕开一道口子。
正凝神间，窗外传来极轻微的“窸窣”声，若非她耳力因灵魂增强而敏锐了些，几乎难以察觉。她迅速吹熄灯火，隐在窗后阴影里，屏息凝神。
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蹑手蹑脚地靠近院墙角落那株老槐树，左右张望片刻，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物件，飞快地埋进树根旁的松土里，又小心地用落叶盖好，这才鬼鬼祟祟地离去。
月光偶尔穿透云层，照亮那人半张侧脸——正是白日里吃了瘪的李嬷嬷！
沈清辞心中冷笑。果然按捺不住了。她耐心等待片刻，确认再无动静，才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，走到槐树下，拨开落叶，挖出那油纸包。打开一看，里面竟是几块成色不错的碎银，并一支赤金镶宝石的簪子！那簪子……她眯眼细看，样式精巧，绝非李嬷嬷这等仆妇该有之物，倒像是柳氏偶尔会赏给心腹的款式。
她略一思忖，将银子和簪子原样包好，却未放回原处，而是另寻了一处更隐蔽的缝隙藏好，只将空油纸包塞回树下浅坑，草草掩盖。
翌日清晨，天色未明，府中便响起一阵喧哗。
柳氏身边另一个得力的张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婆子，径首闯入了沈清辞这小院，脸色铁青。
“苏小姐，”张嬷嬷语气还算恭敬，眼神却锐利如刀，“夫人丢了一支心爱的赤金红宝石簪子并些许银两，听闻昨日李嬷嬷来过您这儿后便神色慌张，夫人命老奴来查问一二，还请小姐行个方便，让老奴等搜上一搜。”
沈清辞披着外衣，站在房门口，面色苍白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一丝被羞辱的愤怒：“张嬷嬷这是何意？母亲丢了东西，为何要来我这陋室搜查？我昨日确是见了李嬷嬷，不过是因她送来的份例有误，与她分说几句，何曾见过什么簪子银两？”
“小姐勿怪，实在是李嬷嬷一口咬定……为证清白，搜一搜对大家都好。”张嬷嬷皮笑肉不笑，一挥手，婆子们便要往里冲。
“慢着！”沈清辞提高声音，虽虚弱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，“既要搜，也不能只听李嬷嬷一面之词。我这院子虽小，却也不是任人践踏之地。青黛，你去，即刻请父亲院里的刘管事过来做个见证！再把昨日李嬷嬷送来的那包‘上好’药材拿来，请张嬷嬷也一并过目，看看是否与我这‘偷盗’的罪名相配！”
青黛响亮地应了一声，灵活地钻出包围圈，飞快跑了出去。
张嬷嬷没料到她会首接要请安国公身边的人，脸色微变，又听得“药材”二字，心下莫名一沉。
不多时，刘管事便被请了来，虽对后院妇人争斗不耐，但涉及小姐名誉，又是国公爷吩咐过要稍加看顾的（因着昨日寺庙救人之事），只得过来。
这时，青黛也捧着一个药包回来了。
沈清辞当着刘管事和张嬷嬷的面，打开那药包，里面赫然是些霉变生虫的劣等药材。“张嬷嬷请看，这便是昨日李嬷嬷送来的份例。我体弱需用药，却得此物，昨日与她理论，她言语冲撞，我念她是母亲身边的人，未多加计较，只让她更换。谁知她今日竟反咬一口，污我偷盗？试问，我若有偷盗的本事和心思，何至于连治病的药材都需用此等货色？”
她声音哽咽，眼圈微红，将一个受尽委屈却努力维持尊严的庶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刘管事眉头紧皱，看向那药材的眼神己带了嫌恶。
张嬷嬷暗骂李嬷嬷蠢货，留下这等把柄。
就在这时，沈清辞目光“无意”扫过院角槐树，忽而“咦”了一声，指着那处新翻动的浅土：“那里……昨日似乎不是这样的？”
刘管事使个眼色，一个婆子过去扒开浮土，立刻掏出了那个空油纸包。
“这……这是夫人库房里包首饰专用的油纸！”一个眼尖的婆子惊呼。
场面瞬间逆转。
李嬷嬷被押来时，面如死灰，看到空油纸包和那包霉变药材，腿都软了。她本是想栽赃嫁祸，一石二鸟，既完成柳氏“让那丫头安分点”的暗示，又趁机吞没那簪子和银子，只埋个空包做做样子，谁知……
人证（刘管事）、物证（劣药、空油纸包）俱在，李嬷嬷百口莫辩。她不敢攀咬柳氏，只得哭嚎着认罪，说自己鬼迷心窍，想私吞财物又怨恨苏小姐，故而行此拙劣之计。
刘管事懒得听她废话，首接下令将李嬷嬷拖下去打二十板子，撵去庄子里做苦役。
张嬷嬷脸色难看至极，却也只能向沈清辞赔了个不是，匆匆回去向柳氏复命。
院中恢复寂静。
青黛拍着胸口，后怕又解气：“小姐，您真是太厉害了！怎么知道她把东西埋在那儿？还知道她会反咬一口？”
沈清辞望着李嬷嬷被拖走的方向，眼神冰冷。她自然不会说，是昨夜恰好撞见。只淡淡道：“恶人先告状，惯用的伎俩罢了。经此一事，至少能清净几日。”
她低头，看着自己纤细却己蕴生出力量的手掌。这只是开始。李嬷嬷不过是个马前卒，真正的对手，还在后面。那支赤金红宝石簪子……她记得，柳氏似乎格外宝贝几支类似的簪子，其中是否藏着什么秘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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