货船顺江而下,帆布被风鼓得满满,像一只展翅的大鸟。沈砚站在船尾,看着白鹭洲的火光渐渐缩成一点,最终消失在夜色里。苏清鸢走过来,递给他一件蓑衣:“江风凉,披上吧。”
“老徐他们……”沈砚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船工们说,老徐最会放火,总能趁乱脱身。”苏清鸢望着江面,月光洒在水上,碎银般闪烁,“就像柳先生说的,这些故事不是用来藏的,是用来传的。他们守住了火,咱们就得守住笔。”
货船的船长是个沉默的汉子,姓秦,左手缺了两根手指。他说那是当年为了保护账本,被盐商的打手砍的。“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底舱,”秦船长指了指甲板上的舱门,“俺爹是账房先生,那些年的漕运黑账,他一笔一笔记在上面,藏了三十年。”
底舱阴暗潮湿,弥漫着桐油和霉味。秦船长点亮马灯,照亮一排排码放整齐的木箱。打开最上面的箱子,里面是几十本线装账册,封面写着“漕运流水”,字迹工整,墨迹乌黑。
“你看这页,”秦船长翻开一本账册,指着密密麻麻的数字,“天启六年三月,李御史的船‘丢失’粮米五十石,实际是运到他小舅子的粮铺了。这里记着日期、经手人、甚至分赃的比例,一点都不含糊。”
账册里还夹着几张纸条,是当年漕运兵的证词,有人按了血指印,有人画了押。其中一张写着:“亲眼见李御史将赈灾银换成金条,藏在船底暗格,箱子上画着牡丹纹。”
沈砚想起在江南藏书楼看到的《南都旧事》,里面果然提到李御史的船有牡丹纹暗格,当时只当是传闻,如今才算对上。他拿出《大晟史》,将账册上的关键信息一一抄录,笔尖划过纸面,沙沙作响,像是在与三十年前的账房先生对话。
“俺爹临死前说,这些账册是刀,能斩贪官,也能救人命。”秦船长着账册的封面,上面有个淡淡的指痕,想必是被无数次抚摸过,“当年有个小兵被诬陷偷粮,就是靠这账册洗清的冤屈。”
苏清鸢拓印着账册上的印章,忽然轻呼一声:“你看这个!”
只见一枚印章上刻着“镇北侯府”西个字,旁边记着“天启七年冬,私运铁器三千斤至北疆”。沈砚心头一震,这与他之前查到的镇北侯私练兵马的线索正好吻合!
“原来他早就在为叛乱做准备了。”沈砚握紧账册,指节泛白,“这些铁器,恐怕就是用来打造兵器的。”
就在这时,甲板上传来秦船长的低喝:“不好,是官船!”
沈砚和苏清鸢连忙盖上箱子,跟着秦船长躲进底舱的暗室。暗室极小,只能容下三人,透过木板的缝隙,能看到官船靠了过来,一群穿着锦袍的人登了船,为首的正是李总管。
“秦船长,陛下有旨,搜查所有过往船只,寻找‘逆贼遗物’。”李总管的声音尖细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听说你船上有不少‘旧账’?”
“大人说笑了,俺这船装的都是瓷器茶叶,哪有什么旧账。”秦船长的声音故作镇定。
“是吗?”李总管冷笑一声,“那可奇了,有人看见沈砚和苏清鸢上了你的船。他们俩带着一本能‘写活人’的妖书,陛下说了,见书如见逆贼,格杀勿论!”
沈砚的心沉了下去。皇帝竟然知道《大晟史》的能力,还称它为“妖书”,看来是铁了心要毁掉它。
外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,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。苏清鸢紧紧攥着沈砚的手,掌心全是冷汗。沈砚能感觉到怀里的《大晟史》在发烫,像是在愤怒,又像是在不安。
“找不到就烧!”李总管的声音越来越近,“陛下说了,宁可错烧百艘船,也不能放过那本妖书!”
火折子的“咔嚓”声清晰可闻,沈砚甚至能闻到浓烟的味道。秦船长咬了咬牙:“俺引开他们,你们从船尾的逃生舱走,那里有艘小艇,顺着支流能到鄱阳湖。”
“不行!”沈砚按住他,“要走一起走!”
秦船长却推开他的手,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:“俺这条命早就该没了,能替这些账册多活三十年,值了。你们记住,把账册带到南昌府,那里有位姓文的巡抚,他敢为百姓说话。”
他拉开暗室的门,大吼一声冲了出去:“李总管,你的对手在这儿!”
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,沈砚和苏清鸢强忍泪水,打开逃生舱,跳上小艇。秦船长的货船在身后燃起熊熊大火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,像一盏照亮前路的灯。
小艇顺流而下,苏清鸢奋力划桨,沈砚则将账册和《大晟史》紧紧抱在怀里。江风呜咽,像是在为秦船长送行。
“你说,我们能到南昌府吗?”苏清鸢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沈砚望着远处的星辰,坚定地说:“能。因为秦船长的账册、老徐的火、柳先生的信……都在陪着我们。”
小艇穿过支流,驶入宽阔的鄱阳湖。湖面波光粼粼,倒映着漫天星辰,像撒了一地的碎钻。沈砚知道,前路依旧艰险,但只要这册《大晟史》还在,只要他们还握着笔,那些用生命守护的真相,就永远不会熄灭。
《大晟史》在怀里轻轻震动,仿佛在应和着湖面的星光,将那些账本上的数字、船桨上的纹路、家书里的牵挂,一一收进纸页,化作历史长卷里,最温暖也最坚韧的一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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