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府的雨，总是带着股缠绵的湿意。沈砚和苏清鸢撑着油纸伞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巷弄里，两侧的白墙黛瓦被雨水洗得发亮，墙头上探出的几枝红杏，更添了几分江南的温婉。
“吴老刀在‘听风茶馆’当掌柜，”沈砚对照着“影”留下的字条，在巷口转了个弯，“说是每日申时，会泡一壶雨前龙井，坐在靠窗的位置。”
苏清鸢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鬓发，轻声道：“这苏州看着平和，却总觉得藏着什么。你看街上的人，走路都轻手轻脚的，像怕惊动了什么。”
沈砚点头。自打进城，他就觉得不对劲。茶肆酒楼里虽热闹，却没人谈论盐价；街头的小贩见了穿官服的，都低着头不敢说话；连客栈的掌柜，听说他们要找吴老刀，都眼神闪烁，劝他们“莫要多管闲事”。
“盐帮在这里的势力，怕是比官府还大。”沈砚压低声音，“等会儿见了吴老刀，少说话，多听。”
听风茶馆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，门脸不大，挂着块褪色的木匾。推开门，一股淡淡的茶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。堂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茶客，都低着头喝茶，气氛沉闷得很。
靠窗的位置果然坐着个中年汉子，留着络腮胡，手里把玩着个紫砂茶壶，面前的茶盏里泡着的正是雨前龙井，叶片舒展，汤色清亮。
沈砚和苏清鸢走过去，在他对面坐下。汉子抬眼瞥了他们一下，没说话，只是用茶壶盖轻轻刮了刮浮沫，动作慢悠悠的。
“来壶碧螺春。”沈砚对跑堂的说，同时手指在桌沿敲了三下——这是“影”说的暗号。
汉子的动作顿了顿，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，两下轻，一下重。
暗号对上了。
“两位从北方来？”吴老刀终于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。
“嗯，来做点茶叶生意。”沈砚顺着他的话头说，“听说苏州的盐，比茶叶还金贵？”
吴老刀端起茶盏，呷了一口，眼神却锐利起来：“盐是官家的买卖，咱们小老百姓，喝喝茶就好，莫谈国事。”他话锋一转，“不过嘛，最近雨水多，盐仓漏了不少，倒是让某些人发了横财。”
沈砚心里一动，知道他在说盐帮倒卖私盐的事。“漏了盐，官府不管？”
“管？”吴老刀冷笑一声，“盐帮的帮主，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，你说谁管？”他放下茶盏，凑近了些，“‘影’的信我收到了。你们要的盐帮账册，我有。但想拿它，得先过三关。”
“哪三关？”
“第一关，去城西的废盐仓，取一把盐帮的账房钥匙。”吴老刀的声音压得极低，“第二关，混进盐帮的码头，抄录他们今夜运私盐的路线。第三关……”他指了指窗外，“看到那个穿蓝布衫的没？他是盐帮的眼线，你们得让他‘闭嘴’。”
沈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只见茶馆门口站着个精瘦的汉子，正盯着他们这边，手里的油纸伞捏得发白。
“成交。”沈砚没犹豫。
吴老刀站起身，将一个小巧的铜哨子放在桌上：“拿到钥匙和路线图，就吹三声哨子，我会派人来接你们。记住，盐帮的人都是亡命徒，千万别被抓住。”
他刚走没多久，那个穿蓝布衫的眼线就朝他们走过来，皮笑肉不笑地问：“两位是外地来的？想找吴掌柜做什么生意？”
沈砚端起茶盏，假装喝茶，眼角余光却瞥见苏清鸢悄悄将手伸进袖中——那里藏着周先生给的，无色无味，撒进茶里，片刻就能让人昏睡。
“就是随便聊聊。”沈砚拖延着时间，看着苏清鸢将一小撮粉末抖进对方的茶碗里，“听说苏州的园林不错，打算去逛逛。”
眼线显然没起疑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，还咂咂嘴：“那可得去拙政园看看，就是门票贵，得三钱银子……”话说到一半，他突然晃了晃，趴在桌上不动了。
“搞定。”苏清鸢松了口气。
两人迅速离开茶馆，按照吴老刀说的路线，往城西的废盐仓走去。雨还在下，巷子里空荡荡的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雨幕中回响。
废盐仓果然荒废了很久，大门上的锁锈得不成样子。沈砚撬开锁，推开门，一股刺鼻的咸味扑面而来。仓库里堆着些破旧的麻袋，角落里结着厚厚的盐霜。
“钥匙在哪？”苏清鸢用灯笼照着西周，忽然指着房梁，“你看那上面！”
房梁上挂着个铁盒，用绳子系着。沈砚搬来个木箱，站上去够了半天，才把铁盒取下来。打开一看，里面果然有把黄铜钥匙，上面刻着个“盐”字。
就在这时，仓库外传来马蹄声，还有人说话的声音：“帮主说了，仔细搜，别让那两个北方来的跑了！”
是盐帮的人！
沈砚和苏清鸢对视一眼，迅速躲到麻袋后面。灯笼的光从门缝照进来，映出几个手持刀棍的身影。
“妈的，这鬼地方哪有人？”一个粗嗓门骂道，“依我看，肯定是吴老刀那老东西耍了咱们！”
“别废话，搜仔细点！”另一个声音说，“帮主说了，找到那两个家伙，赏五十两银子！”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眼看就要走到麻袋堆前。沈砚握紧了手里的短刀，苏清鸢则悄悄摸出了——看来，免不了一场恶战了。
雨还在下，敲打着盐仓的屋顶，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声响，掩盖了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息。沈砚盯着越来越近的影子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必须拿到钥匙，必须活下去，才能把盐帮的罪证，摊在苏州的阳光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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