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学堂时，日头己偏西。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闹，秦船长正坐在葡萄架下编竹筐，周先生则在灶台前忙碌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。
沈砚没声张，只拉着苏清鸢走到老梅树下。历经风霜的树干粗壮遒劲，树根处的泥土被岁月踩得结实，看不出丝毫动过的痕迹。
“王博士说只有沈家人能找到……”苏清鸢蹲下身，手指轻轻拂过树根周围的青苔，“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记号？”
沈砚也蹲下来，目光落在树干靠近地面的地方。树皮粗糙，布满裂纹，他忽然注意到其中一道裂纹的形状很特别，像片小小的叶子。他伸手按了按，触感坚硬，不像是自然形成的。
“试试这个。”沈砚用指尖抠住裂纹边缘，轻轻一撬。只听“咔哒”一声，一块巴掌大的树皮竟被撬了下来，露出里面的空洞——洞里放着个小小的锦盒，绣着“启明”二字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都有些激动。沈砚打开锦盒，里面果然躺着枚玉佩，羊脂白玉质地，雕着只展翅的仙鹤，鹤嘴处刻着个极小的“明”字，正是父亲沈明远的名字。
“真的有！”苏清鸢的声音带着惊喜，“这就是启明玉佩？”
沈砚着玉佩，冰凉的玉质里仿佛藏着温度。他忽然想起小时候，王博士曾给他看过一块相似的玉佩，说那是“能照亮路的石头”，当时他只当是玩笑，如今想来，竟是父亲的遗物。
“暗河的粮船舱底暗格，需要这玉佩才能打开。”沈砚握紧玉佩，“云鹤先生说，那是最后一块拼图。”
秦船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，手里还拿着没编完的竹筐：“啥最后一块拼图？你们俩在树底下嘀咕啥呢？”
沈砚把玉佩和漕运图递给秦船长，简单说了云鹤先生的话。秦船长看完，眉头紧锁：“二十年前的案子不是都了结了吗？魏太傅都倒了，还有啥秘密？”
“或许……不止魏太傅一个人。”周先生也走了过来，手里拿着个烤红薯，“王老头生前跟我喝醉酒时说过，当年的粮船案，水比墨山的暗河还深。”
沈砚心里一动：“周先生知道些什么？”
周先生叹了口气，掰着烤红薯：“当年我还是个走方郎中，在墨山外围见过你父亲一面。他穿着押粮官的衣服，却不像个当官的，倒像个读书人，手里总拿着本书。有天夜里，我看到他偷偷往暗河方向去，回来时身上带着伤，还跟王老头在梅树下说了半宿话，具体说啥我听不清，只隐约听到‘兵符’、‘谋反’几个字。”
兵符？谋反？
沈砚和苏清鸢都愣住了。魏太傅私吞赈灾粮己是重罪，难道还牵扯到谋反？
“我当时以为是醉话，没当回事。”周先生把烤红薯递给小豆子，“现在想来，王老头守着这墨山不走，怕是不只为了教书。”
夜里，孩子们都睡熟了。沈砚和苏清鸢拿着玉佩，借着月光再次研究那幅《墨山漕运图》。图上标注的暗河第三岔口，正是他们找到粮船的溶洞，舱底暗格的位置用红笔圈着，旁边写着行小字：“需以启明佩对月，照船尾星纹。”
“星纹？”苏清鸢想起那艘腐朽的粮船，“船尾好像确实刻着些图案，当时以为是普通的装饰。”
沈砚望着窗外的月亮，心里己有了决定：“明天再去一趟暗河。”
苏清鸢没有犹豫：“我跟你去。”
次日清晨，秦船长非要跟着去：“你们俩毛孩子，暗河那地方邪乎得很，我熟路，能照应着。”周先生则给他们备了足够的干粮和驱虫药，反复叮嘱：“若是凶险，立刻回来，别逞强。”
再次走进暗河，心境己与上次不同。水流依旧湍急，空气依旧潮湿，但这次，他们带着父亲的玉佩，带着王博士的嘱托，带着揭开最后真相的决心。
找到粮船时，阳光透过暗河的缝隙照进来，在船尾投下一道光斑。沈砚拿出启明玉佩，对着月光举起，玉佩的影子落在船尾的星纹上，奇迹发生了——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，在光影下竟连成了一把钥匙的形状，指向船底一块松动的木板。
秦船长力气大，几下就撬开了木板，露出个半尺见方的暗格。里面没有金银珠宝，只有个油布包，打开一看，是半块兵符，还有一封血书。
血书是父亲写的，字迹潦草，却透着决绝：“魏贼私吞赈灾粮事小，勾结北狄，欲以兵符为信，引敌入境事大。吾己将兵符劈为两半，一半藏此，一半交王默先生送京。若吾身死，望后人持符上京，交予忠良，破此阴谋。”
沈砚拿着那半块兵符，只觉得浑身冰冷。魏太傅不仅贪腐，竟还通敌叛国！二十年前的粮船案，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惊心动魄。
“这……这要是真的……”秦船长的声音都在发抖，“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！”
苏清鸢握紧沈砚的手：“王博士肯定把另一半兵符送出去了，不然魏太傅不会只倒在贪腐案上。”
沈砚点头，将兵符和血书小心收好。他忽然明白，王博士为何守着墨山不肯走——他在等，等一个能将兵符送到京城的人。而父亲，用生命守住了这半块兵符，守住了国家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离开暗河时，阳光正好。沈砚回头望了眼那艘腐朽的粮船，它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，在暗河里静静躺了二十年，终于等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天。
《大晟史》的新一页，在暗河的阳光下被轻轻翻开。上面写着：“有些守护，沉默无声，却重逾千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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