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北风紧，清晨推开窗，院角的水缸竟结了层薄冰。苏清沅呵出一团白气，看着它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，指尖冻得发僵，连忙缩回手揣进袖管里。巷子里少见行人，偶有路过的，也都裹紧了棉袄，缩着脖子快步走，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清沅，灶膛烧旺了，”李氏端着盆温水从厨房出来，水汽氤氲着她的脸，“刚王嫂子捎信来，说她娘家兄弟从乡下过来，特意带了些腊味，问你要不要。说是自家腌的腊肉、腊鱼，晒得干巴，炖着吃最香。”
“腊味？”苏清沅眼睛一亮。她记得现代的冬天，总能闻到邻居家飘来的腊味香，腊肉蒸得油亮，腊鱼炖得酥烂，混着米饭的香，是刻在骨子里的暖。这小镇虽不常吃腊味，但寒冬腊月里，腌些肉鱼风干，确是储存食物的好法子，炖着吃、蒸着吃，都带着股醇厚的香。
“让苏明去看看！”苏清沅往厨房走，“要是好，就多换些，今天做道‘腊味合蒸’，腊肉、腊鱼、腊鸡一起蒸，油香混着酱香，配着米饭吃，保管暖身子。”
苏明很快跟着王嫂子的兄弟回来了，后生肩上扛着个麻袋，解开绳结，里面露出油亮的腊味——腊肉肥瘦相间，表皮泛着琥珀色；腊鱼块大小均匀，鱼肉紧实；还有两只腊鸡，收拾得干净，透着淡淡的烟香。
“这是俺爹自己腌的，”后生有些腼腆，搓着手说，“用盐、花椒、八角腌了半个月，又在柴火上熏了几天，再挂在屋檐下晒，保准不哈喇。俺家每年都腌些，冬天炖菜、蒸着吃，省事还香。”
苏清沅拿起一块腊肉，凑近闻了闻，一股混合着盐香、花椒香和淡淡烟火气的味道钻鼻孔，肉质紧实，按下去不松散，确实是好腊味。“都留下吧，给你算个好价钱，再让你带些刚做的骨汤萝卜回去，给老人家暖暖身子。”
后生千恩万谢地接过萝卜，笑着走了。苏清沅把腊味分门别类摆在案台上，先用温水仔细清洗——腊味表面带着烟尘和盐粒，得洗干净才能吃。洗好的腊肉切成薄片，肥瘦相间的纹理像幅水墨画；腊鱼剁成块，用温水泡上，去去咸味；腊鸡则撕成小块，方便蒸透。
“蒸腊味得配些吸油的食材，”苏清沅往砂锅里倒了些清水，把淘好的糯米放进去，“用糯米打底，腊肉的油渗进糯米里，香得很。再切些芋头块，铺在下面，吸足了腊味的香，比肉还好吃。”
李氏在旁边削芋头，芋头去皮后白嫩的，切成滚刀块，泡在清水里防氧化。“这芋头是前儿从地里挖的，还带着泥呢，炖着粉糯，蒸着吃肯定也香。”
苏清沅把泡好的糯米铺在大瓷碗底部，用勺子压平，再铺上一层芋头块，然后把腊肉片、腊鱼块、腊鸡块一层层码上去，每铺一层就撒点姜丝、蒜末，淋少许生抽——生抽不用多，免得盖过腊味本身的香，只是稍微提鲜。
“最上面得铺层腊肉，”她把最肥的几片腊肉摆在表面，“蒸的时候油会往下渗，让下面的糯米和芋头都沾着油香。”
码好的腊味碗放进蒸笼，盖上盖子，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蒸。“得蒸一个时辰，”苏清沅往灶膛里添了些柴，“让糯米熟透，腊味的油全渗出来，芋头粉糯，这样才够味。”
蒸笼里很快冒出白汽，带着腊味的醇厚香气，混着糯米的甜香和芋头的清香，漫满了整个厨房，又从窗户飘出去，引得路过的街坊在门口探头。
“清沅丫头，今儿做啥好吃的？闻着咋这么香？”隔壁的张婶裹着棉袄进来，鼻子使劲嗅着，“是肉香吧？还带着点烟味，怪特别的。”
“张婶，新弄了些腊味，做道腊味合蒸，”苏清沅笑着往灶膛里添柴，“等会儿蒸好了，您尝尝。”
“那敢情好，”张婶笑着说，“我家那口子就爱吃这口腊味，去年托人从乡下带了点，没几天就吃完了，说比新鲜肉有嚼头。”
一个时辰后，苏清沅掀开蒸笼盖，一股浓烈的香气瞬间涌出来，白汽缭绕中，瓷碗里的腊味油亮——腊肉的油脂渗进糯米里，让糯米染上金黄；芋头吸足了油香，变得粉糯；腊鱼和腊鸡的肉紧而不柴，透着酱香。
她用筷子夹起一块腊肉，肥瘦相间，颤巍巍的，放进嘴里，肥的部分入口即化，瘦的部分咸香有嚼劲，带着淡淡的烟火气，一点不腻。再尝口糯米，油香混着米香，还有腊味的咸鲜，好吃得让人眯起眼。
“太香了！”苏明凑过来，伸手就要抓，被苏清沅拍了下手，“洗手去！刚炖好的骨汤，配着腊味吃，暖和。”
中午时分，腊味合蒸刚端上桌，就被客人围住了。第一个来吃的是陈大爷，他刚遛完鸟，冻得首搓手：“清沅丫头，这就是你说的腊味？闻着就香，给我来一大碗，再要碗米饭，用汤汁泡着吃。”
苏清沅给他盛了满满一碗，米饭上盖着腊肉、腊鱼、腊鸡，还有些糯米和芋头，又浇了些汤汁。“陈大爷慢用，不够再添。”
陈大爷坐在炉边，先用勺子舀了些汤汁泡米饭，拌匀了吃了一大口，眼睛顿时亮了：“香！这米饭拌着腊味的油，香得能吞舌头！腊肉肥而不腻，腊鱼有嚼头，还有这芋头，粉糯得很，吸足了味，比肉还好吃！”
他的话引来了更多客人，有喝酒的汉子，要了份腊味当下酒菜；有带着孩子的妇人，买了些腊味和糯米，说孩子爱吃这油香的；还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，点了份腊味合蒸，就着热茶慢慢吃，说这味道有“乡野之趣”。
李府的管家又来了，这次是来订晚上的菜：“苏姑娘，我家老爷听说你做了腊味合蒸，说晚上要请几位老友小聚，让你送两份过去，再配些米饭，说用汤汁泡饭吃最香。”
“这就给您备好，”苏清沅麻利地装盒，“保证热乎，汤汁足。”
管家笑着说：“我家老爷说了，你做的菜最是地道，有家常的味道，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宴席菜吃着舒坦。”
傍晚时分，天又飘起了小雪，细密的雪花落在地上，瞬间就化了，却让空气更冷了几分。饭馆里却暖融融的，炉火噼啪地烧着，客人们围坐在桌旁，吃着腊味合蒸，喝着热汤，聊着天，热气腾腾的，像个温暖的小天地。
有个从远方来的货郎，背着个大包袱进来，冻得嘴唇发紫，要了份腊味合蒸，连吃了三碗米饭，才缓过劲来：“姑娘，你这腊味做得太地道了！和我老家的味道一样，吃着暖心。这大冷天，能吃上这么口热乎的，比啥都强。”
苏清沅给他添了碗热汤：“慢些吃，暖和过来就好。”
收摊时，雪下得大了些，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。大瓷碗里的腊味合蒸见了底，连最后一点糯米都被客人刮得干干净净。苏明数着钱，搓着冻得发红的手：“姐，今天的腊味合蒸卖得真好！好多客人说，明天还要来，让多蒸些，带回去给家人吃。”
苏清沅坐在炉边，看着窗外的雪，手里捧着碗热汤，心里暖融融的。她知道，这道腊味合蒸，没有华丽的摆盘，没有复杂的调料，却在这寒冬里，用最朴素的滋味，勾起了人们对家的思念，驱散了满身的寒气。
就像这慢慢落下来的雪，看似清冷，却藏着来年的希望；就像这腊味的香，带着烟火气，藏着日子的踏实。苏清沅望着炉火跳动的火苗，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——明天，她还要早起，再蒸几碗腊味合蒸，让这醇厚的香气，在这飘雪的冬日里，给每个路过的人，多一份温暖，多一份慰藉。
灶膛里的火还在烧着，映着满厨房的锅碗瓢盆，映着大家疲惫却满足的脸。这平凡的烟火气，就是寒冬里最动人的光，简单，却足够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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