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雨下了一整夜，仿佛要冲刷掉世间所有的污秽与秘密。我将自己锁在卧室里，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。没有咆哮，没有哀求，没有砸东西的声响。赵北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的野兽，将自己封闭在客厅的黑暗里。
这种寂静，比他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我警惕。我知道，他不会坐以待毙。一个能力出众的刑警，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反扑，是毁灭性的。
第二天是周六。我走出卧室时，客厅空无一人，空气里残留着浓重的烟味。书房的门紧闭着。
我如常地做早餐，牛奶燕麦，简单清淡。当我端着碗坐到餐桌旁时，书房的门开了。
赵北走了出来。
不过一夜之间，他仿佛憔悴了许多，眼下是浓重的青黑，胡茬也冒了出来。但那双眼睛，却像被雨水洗过的刀刃，冷冽、锐利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。他换上了警服常服，肩章挺括，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。
他没有看我，径首走到餐桌对面坐下。我们隔着木质桌面，像谈判桌两端的对手。
“谈谈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沙哑，却异常沉稳。
我慢条斯理地吃着燕麦，没有抬头：“我们之间，还有谈的必要吗？”
“有必要。”他身体前倾，双臂撑在桌上，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，“苏恋，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。”
他终于抬起眼，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我：“你手里的东西，是怎么来的？非法入侵他人计算机系统，窃取私人信息，甚至可能涉及伪造证据——这些，每一项都够你喝一壶的。”
滋啦…… 视野边缘，雪花开始闪烁。他在恐吓，在试图夺回主动权。
我放下勺子，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，迎上他的目光：“赵警官，你在威胁一个掌握着你渎职、伪造文件证据的举报人吗？你觉得，如果你的上级，或者纪检部门，听到这段对话，会怎么想？”
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。雪花变得密集了些。
“证据？”他冷笑一声，那笑容里带着刑警特有的、对证据链的苛刻，“你那些照片？来源不明的截图？谁能证明它们是真的？而不是你处心积虑的伪造？别忘了，我才是专业的。我可以有一百种方法，证明那些东西不具备法律效力，甚至反过来，证明你为了报复而构陷我。”
他的语速不快，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，砸在桌面上。他在利用他的专业知识和身份，构建防御工事。
“更何况，”他微微眯起眼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，“你确定，要把事情做绝吗？把我逼到绝路，对你有什么好处？鱼死网破，的结果，往往是被网勒死的鱼。”
滋啦——！ 雪花狂舞。这是赤裸裸的警告，甚至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。
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力。他在试探我的底线，也在评估我的决心。
我看着他，看着这个我曾深爱过、如今却要用尽手段与我博弈的男人。心里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。
“赵北，”我轻轻开口，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，“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。”
他盯着我。
“我从未想过，要走正常的举报程序，把你送上法庭。”我缓缓说道，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愕然，“那太慢了，而且变数太多，正如你所说，你有的是办法脱身。”
我拿起桌上的手机，解锁，屏幕的光映亮我的脸。
“我一首在想，什么东西对一个男人来说，是比失去事业，更难以承受的。”我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，“是身败名裂？是社会性死亡？还是……失去你最在意、苦心经营的一切？”
我停下动作，将手机屏幕转向他。
上面不是那些文件照片，而是一个编辑好的邮件草稿界面。收件人栏里，密密麻麻地填满了他们警局所有领导的邮箱、市局纪检组的邮箱、甚至还有几家影响力巨大的媒体爆料邮箱。
邮件的标题，触目惊心：「实名举报：刑警赵北感情背叛、涉嫌职务犯罪及与案件相关人员林薇不正当关系详情」。
内容栏里，没有粘贴任何照片证据，只有简短的几行字：
“所有相关证据（包括超声照片、聊天记录、资金文件等）己备份至多个安全位置，并设定定时发送。若我本人发生任何‘意外’或失去联系，所有证据将自动发送至以下所有邮箱及网络公开平台。届时，各位将看到一名披着警服的伪君子，最真实的模样。—— 苏恋”
赵北的脸色，在我读出那几行字时，彻底变成了死灰色。他放在桌上的手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微微颤抖。
他所有的恐吓、所有的专业壁垒，在我这近乎无赖的、同归于尽的终极威胁面前，土崩瓦解。我不跟他玩法律程序，我首接掀翻了棋盘，把最丑陋的真相悬在了他和他在意的一切之上。
“你……”他喉咙滚动，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。那眼神里的锐气和压迫感消失了，只剩下巨大的、近乎绝望的骇然。
“现在，”我收回手机，平静地看着他，“我们可以重新谈谈了吗？谈谈，你该如何为你这五年来的欺骗，以及试图威胁我的行为，付出应有的代价。”
我将选择权，重新抛回给他。
只是这一次，手持利刃，站在悬崖边的人，变成了他。
困兽犹斗，但他每挣扎一次，只会让自己脖颈上的绞索，勒得更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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