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堂送香，像块小石子丢进深潭，咕咚一声响后，水面晃了几晃，又恢复了平静。
一连两天，秋水苑依旧冷冷清清，仿佛那日去佛堂请安只是杨清婉自己做的一场梦。连春桃都开始嘀咕：“小姐，那香……是不是老夫人用不惯啊？”
杨清婉心里也悬着，面上却不显，只低头绣着一方帕子，针脚细密均匀。“急什么，侯府里的水浑着呢，哪有那么快见分晓。”
她清楚，老夫人用了香，效果如何，桂嬷嬷那边自然有判断。而这份判断，何时传开，传到谁的耳朵里，才是关键。她在等，等一个契机，或者等一个……忍不住先跳出来的人。
果然，这天下午，契机没等来，却等来了沉不住气的谢灵儿。
她依旧是那副欢快亲热的样子，带着两个丫鬟，一阵风似的卷进秋水苑，人还没到，声音就先到了：“清婉妹妹！整日闷在屋里多无趣，走，姐姐带你去园子里逛逛，今儿几位姐妹都在水榭那边品茶呢！”
说着，也不管杨清婉同不同意，上来就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，力道大得几乎是将她半拖着往外走。杨清婉垂下眼睫，掩去眸底一丝冷意，顺从地跟着她出了门。
水榭里果然坐着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，都是侯府里的小姐或沾亲的姑娘。见她们来了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杨清婉身上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窃窃私语。
谢灵儿拉着杨清婉坐下，仿佛她是这里最受欢迎的主人，笑着对众人介绍：“这就是我刚跟你们提过的清婉妹妹，从前住在城外，见识可广了！”她特意加重了“城外”和“见识”几个字，引得几位小姐掩嘴低笑起来。
一个穿着粉衣、容长脸面的小姐，用团扇遮着半张脸，细声细气地开口，话里却带着刺：“城外？那地方听说乱得很，妹妹一个人在外，定是受了不少苦吧？真是可怜见的。”
另一个绿衣圆脸的立刻接话，故作天真：“是呀是呀，听说城外的人都不怎么讲究，妹妹刚回来，怕是连咱们府里的规矩都还没学全吧？可别冲撞了哪位贵人。”
你一言我一语，看似关心，实则句句都在戳杨清婉的痛处，贬低她的出身，嘲笑她的“不懂规矩”。
春桃在一旁气得脸都红了，却又不敢插嘴。
杨清婉端着茶杯，指尖微微发白，心里那股火一拱一拱的。她可以忍受冷落，可以忍受审视，但这种明目张胆的羞辱，让她前世的怨气和今生的不甘几乎要破胸而出！
她深吸一口气，正要开口，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却匆匆走进水榭，径首来到谢灵儿身边，低声禀报道：“小姐，夫人让您和各位小姐现在就去正厅，老夫人和几位来做客的夫人都在那儿，说是……要见见表小姐。”
水榭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谢灵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狐疑地看了杨清婉一眼。老夫人要见她？还当着客人的面？
杨清婉心里也是猛地一跳。来了！
她放下茶杯，站起身，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皱褶的衣襟，对着谢灵儿和几位面色各异的小姐，露出一个浅淡却异常平静的笑容：“既然外祖母和舅母传唤，姐姐们，我们这就过去吧。”
那笑容里，再没有前两日的怯懦和不安，反而带着一种让谢灵儿心惊的沉静。
一行人各怀心思地来到正厅。厅内果然坐满了人，上首是神色比前几日舒展不少的老夫人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重生后，踹了暴君当女帝 旁边坐着柳氏，下手则是几位衣着华贵、气度不凡的陌生夫人，想必是侯府的姻亲故旧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刚刚进门的杨清婉身上。
柳氏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，开口道：“母亲，几位夫人，这就是我那外甥女，清婉。”
一位穿着宝蓝色缂丝褙子、面容富态的夫人，上下打量着杨清婉，笑着对老夫人道：“老夫人，这就是您刚才夸赞不己的那位外孙女？果然瞧着就是个灵秀的孩子。”
夸赞？谢灵儿和几位小姐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。
老夫人点了点头，脸上竟难得地带着一丝温和，对杨清婉招了招手：“婉丫头，过来。”
杨清婉依言上前，规规矩矩地行礼。
老夫人拉着她的手，对几位夫人道：“这孩子有心。前几日送了我一方安神香，说是外面老师傅调的。我用了两晚，竟是这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两次。”她说着，还轻轻拍了拍杨清婉的手背。
这话一出，满座皆惊！
老夫人失眠多年，侯府里谁不知道？请了多少名医，用了多少珍贵药材都不见大好，如今竟被这不起眼的表小姐一方不知道哪儿来的香给缓解了？
柳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，眼神复杂地看了杨清婉一眼。
那位宝蓝色褙子的夫人更是惊讶，追问道：“哦？竟是如此灵验？不知是哪位调香大师的手笔？这香可能让我们也见识见识？”
老夫人看向杨清婉。
杨清婉心念电转，知道这是关键时刻。她不能独占功劳，更不能暴露闻人慧，但也不能显得这香来得太轻易。
她微微低头，语气恭谨却清晰：“回老夫人，各位夫人，这香并非出自什么大师之手。是清婉机缘巧合，结识了一位隐居的老师傅，她性子孤僻，不爱名利，只醉心香道。这‘雪中春信’是她祖传的方子，用料不算名贵，胜在配伍精妙，清婉也只是侥幸得了些许。”
她将香方的价值归于“祖传”和“配伍精妙”，将自己摘出来，只做个牵线人，姿态谦卑，却又点出了这香的不凡。
“配伍精妙……”另一位气质清雅的夫人喃喃重复，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，“难怪味道如此清雅不俗，闻之令人心静。老夫人，您这可是得了个宝贝外孙女啊，一来就解了您的烦忧。”
几位夫人纷纷附和，看杨清婉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。能缓解老夫人的顽疾，这可不是一般乡下丫头能做到的！这丫头，怕是有几分真本事，或者……有几分说不清的运道。
谢灵儿站在下面，看着被几位贵夫人围着称赞、连老夫人都另眼相看的杨清婉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，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。
她本想看杨清婉出丑，却没想到，反而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大地露了脸！
杨清婉感受着西周或惊讶、或赞赏、或嫉恨的目光，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，只有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冰冷。
她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她在这侯府里的处境，将彻底改变。
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谢灵儿之流随意嘲讽拿捏的“乡下丫头”了。
借着一缕香，她不仅敲开了老夫人的门，更是在这勋贵圈子里，投下了一块重重的问路石。
好戏，才刚刚开始。而那些曾经轻视她的人，也该尝尝被打脸的滋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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