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囊风波看似平息，侯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。柳氏整顿内务，雷声大雨点小，最终抓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管事顶罪，算是挽回了些颜面，但对杨清婉这边，却彻底换了一副面孔——客气里带着明显的疏远和忌惮。
杨清婉乐得清静，每日除了给老夫人请安，便是关在秋水苑里看书、调香，偶尔借着由头，让春桃悄悄出府，按着老夫人给的地址，去“拜访”一两位那位孙掌柜之类的“旧仆”。接触不多，却也在只言片语间，对府外的人情往来、京城各处的消息，有了更真切的了解。
这天夜里，她正对着一本杂记出神，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“叩叩”声，像是夜鸟啄窗。
杨清婉心中一凛，示意紧张起来的春桃噤声，自己走到窗边，压低声音：“谁？”
“表小姐，是老奴，桂香。”窗外传来桂嬷嬷刻意压低的嗓音。
桂嬷嬷？这么晚了，她来做什么？杨清婉心下惊疑，却还是轻轻打开了窗户。
桂嬷嬷像一道影子般敏捷地闪了进来，反手关上窗，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。“表小姐，长话短说，老夫人让老奴来问您一句，您可知道，今日午后，三皇子殿下微服过府，与侯爷在书房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？”
唐景曜？！他又来了？！
杨清婉的心猛地一沉，面上却尽力维持镇定：“清婉不知。舅母并未告知。”
桂嬷嬷紧紧盯着她的眼睛，声音又低又急：“殿下走后，侯爷在书房独坐良久，神色颇为……振奋。夫人前去探问，侯爷只含糊说是殿下看重我们侯府。可老奴瞧着，事情没那么简单。老夫人担心……殿下此番，怕是与你有关。”
与她有关？杨清婉袖中的手瞬间攥紧。唐景曜到底想干什么？一次宫宴，一次进宫还不够，如今竟首接找上了永宁侯？
“老夫人还让老奴告诉表小姐，”桂嬷嬷凑近一步，气息都带着紧张，“殿下离府前，似是随口问起了表小姐平日喜好，还提了一句……说是京郊有处皇庄，景致甚好，尤其适合调香人静心。”
京郊皇庄？调香人静心？
这话里的暗示，几乎不言而喻！唐景曜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永宁侯，他对杨清婉“感兴趣”！
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。杨清婉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冷酷霸道、视她为所有物的唐景曜。他这是要借着永宁侯府，把她彻底圈进他的掌控范围！
“老夫人是什么意思？”杨清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桂嬷嬷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，眼中闪过一丝怜悯，但更多的是决绝：“老夫人说，侯爷……未必能抵挡住殿下抛出的诱惑。若殿下真有此意，一道旨意下来，侯府只能谢恩。到那时，表小姐你的处境……”
后面的话，桂嬷嬷没说，但杨清婉明白。到那时，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，只能任人宰割！什么复仇，什么女帝梦，统统都是泡影！
“老夫人让老奴问你，”桂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却字字敲在杨清婉心上，“你，可愿坐以待毙？”
杨清婉猛地抬头，看向桂嬷嬷，看向她身后那仿佛代表着老夫人意志的沉沉夜色。
坐以待毙？不！她重生回来，不是要再走一遍老路！
她眼底的惊慌和恐惧，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和冰冷。“清婉，不愿。”
桂嬷嬷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，闻言，紧绷的神色微微放松，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的、只有巴掌大的扁平的乌木牌，塞到杨清婉手中。
“这是老夫人给你的最后一道护身符。拿着它，明日巳时初刻，去西城‘清风茶楼’二楼雅座‘听竹轩’，找一个穿灰色布袍、袖口绣着三片竹叶的先生。他会告诉你，接下来该怎么做。”
桂嬷嬷说完，不再停留，如同来时一般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夜色中。
杨清婉握着那块还带着桂嬷嬷体温的乌木牌，入手冰凉，上面的纹路硌得她掌心生疼。她走到灯下仔细看去，木牌上没有任何字，只刻着一幅极其简练的图案：一叶扁舟，正破开一道汹涌的浪头。
一叶扁舟，破浪前行。
老夫人这是在告诉她，前路艰险，但她必须独自去闯！
也是在用这种方式，表明了她最终的态度——她不会明着与侯爷、与三皇子对抗，但她会给她这艘小船，提供一点隐秘的助力，指明一个可能的方向。
这算不上是坚固的同盟，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，一次风险极高的投资。
但对她而言，这己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！
“小姐……”春桃在一旁，吓得声音都变了调，“我们……我们该怎么办？”
杨清婉紧紧攥住那枚乌木牌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。她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黑沉沉的、仿佛蕴藏着无数凶险的夜空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：
“怎么办？自然是去会一会那位，‘袖口绣着三片竹叶’的先生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。
唐景曜，你想把我当成笼中雀，掌控在手心？
做梦！
这一次，我偏要挣破你这金丝笼，看看最后，究竟是谁，入了谁的彀中！
这侯府的夜，注定不再平静。而她与那至高权力之间的第一场正面博弈，也即将在这看似普通的“清风茶楼”，悄然拉开序幕。
水，己经被彻底搅浑了。而她这条小鱼，不仅要在这浑水中活下去，还要……乘风化龙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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