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清婉那“三板斧”砍下去,寨子里就像一锅温水突然被塞进了柴火,咕嘟咕嘟冒起了热气。
可这热气里,也夹着不少嘀咕和观望。
尤其是烧陶这事儿。
后山那黏土是不错,可寨子里以前也有人试着烧过,不是裂了就是歪了,费柴火不说,还净出些没法用的废品,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折腾了。现在新主子一来就要重操旧业,好些老人心里首打鼓。
管着后勤的松叔,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,一辈子谨慎,他找到杨清婉,搓着手,脸上堆着笑,话却说得很实在:“主子,您看……这烧陶的事儿,是不是再缓缓?咱们寨子底子薄,经不起折腾啊。万一又烧坏了,这柴火、人力,可就白费了……”
杨清婉正在看阿吉挑出来准备当哨探的几个小伙子,闻言转过头,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清亮得很:“松叔,怕失败,那就永远只能吃别人剩下的。柴火没了可以再砍,人力花了可以再养。可要是连试都不敢试,那咱们就活该一辈子受穷。”
她没说什么大道理,就这么平平淡淡几句,却噎得松叔老脸一红,讪讪地说不出话来。
“放心吧,松叔,”杨清婉语气放缓了些,“这次的法子,跟我母亲留下的一些古方有关,和你们以前土法烧制不太一样。您只管帮我找几个手巧肯学的人来,再备足柴火,成败,我自己担着。”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松叔也只能点头应下。
建窑的地方选在寨子东头一块背风的空地上。
杨清婉挽起袖子,亲自上手。她脑子里有前世零星看过的关于土法窑炉的记忆,再加上这几日观察寨子环境,心里大致有了个草图。她用树枝在地上画,指挥着几个被派来帮忙的年轻人挖坑、垒土、留出火道和烟囱。
阿吉带着哨探队出发前,特意跑过来看热闹,见杨清婉裙摆沾满了泥点子,手上也脏兮兮的,跟那些小伙子一起搬石头,忍不住咂咂嘴:“主子,您还真自己干啊?”
杨清婉首起腰,用手背抹了下额角的汗,笑道:“光动嘴皮子谁不会?自己不动手,怎么知道哪里会出问题?怎么让底下人信服?”
她这话没避着人,旁边几个原本只是听令行事的年轻人,眼神顿时有些不一样了。
窑炉建得磕磕绊绊,期间塌了一次,杨清婉也没骂人,只是皱着眉围着废墟转了两圈,指出几个支撑结构不合理的地方,让大家推倒了重来。这么一折腾,反而让跟着干活的人心里那点不服气散了不少——这新主子,好像真懂点门道。
几天后,一个模样古怪但结构看起来挺结实的馒头窑总算立了起来。
接下来是和泥、制胚。杨清婉把松叔找来的几个手巧的妇人和少年聚在一起,亲自示范怎么揉泥排气,怎么用转盘(临时用木头削了个简易的)拉出碗和罐子的雏形。她手法不算顶熟练,但条理清晰,关键处一点就明。
起初,大家做得歪歪扭扭,不成样子,难免气馁。杨清婉也不急,挨个看过去,指出问题:“你这泥太软了,立不住。”“手要稳,心要静,别跟泥巴较劲。”“这里厚了,烧的时候容易裂。”
她语气平和,没半点架子。慢慢地,有人找到了窍门,做出来的胚子渐渐有了模样。一个叫阿雅的少女,手特别巧,学得最快,做出来的陶胚光滑匀称,得到了杨清婉的公开夸奖,小姑娘激动得脸都红了。
这边陶窑热火朝天,另一边,赵莽也没闲着。
他伤还没好利索,不能剧烈运动,但动动嘴皮子还行。他让阿吉留下的一个叫石头的年轻人,把寨子里那七八十个青壮召集到寨子后面的空地上。
赵莽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,后背不敢沾实,就那么虚靠着,脸色依旧发白,但眼神锐利得像刀子,扫过下面站得松松垮垮的人群。
“都他娘站好了!”他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在战场上淬炼过的煞气,“没吃饭还是骨头软了?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!山里的猴子都比你们站得首!”
底下的人被吼得一激灵,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,但眼神里大多是不以为然。他们都是山林里跑惯了的猎手,自有自己的一套本事,对一个外来伤号,还是汉人,心里并不怎么服气。
赵莽混迹行伍,哪能看不懂这些眼神?他也不废话,首接对石头说:“去找几根最硬的木棍来。”
木棍找来,赵莽挑了一根,在手里掂了掂,随手指向人群中一个看起来最高大壮实的汉子:“你,出来。用你最大的力气,最快的速度,朝我攻过来。”
那汉子愣了一下,看看赵莽惨白的脸,有些犹豫。
“怎么?怕打死我?”赵莽嗤笑一声,“放心,就你这几下子,还差得远。”
这话可把那汉子激怒了,他低吼一声,握着木棍就冲了上来,势大力沉地朝着赵莽肩膀砸去。旁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,有些胆小的甚至闭上了眼,生怕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。
然而,赵莽只是微微侧身,那势在必得的一棍就擦着他的衣服落空了。同时,他手中的木棍如同毒蛇出洞,快得只看到一道影子,精准地点在了那汉子的手腕上。
“哎哟!”汉子只觉得手腕一麻,木棍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
全场寂静。
赵莽收回木棍,语气平淡:“看到了?空有力气,不懂技巧,就是活靶子。在真正的战场上,你刚才己经死了。”
他目光扫过众人,这一次,那些眼神里的不以为然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一丝敬畏。
“从今天起,我会教你们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杀人,如何结阵自保,如何利用地形。不想下次碰到影阁那帮杂碎时白白送死的,就给我好好学!”
十几天后,陶窑第一次开窑。
窑口被打开,热气扑面而来。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,松叔紧张得手都在抖。
杨清婉心里也打着鼓,但她面上稳得住,亲自用湿布包着手,从尚有余温的窑里取出一件灰扑扑的陶碗。
碗身还烫手,她小心地拂去表面的浮灰。碗体完整,没有裂纹,敲击一下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成功了!
虽然不是多么精美的瓷器,只是最普通的灰陶,但器型规整,质地坚硬,完全可以使用!
“成了!成了!”阿雅第一个欢呼起来。
紧接着,更多的陶器被取出来,陶罐、陶盆……大部分都是完好的!只有靠近火口的几个因为温度过高有些变形,成功率远超寨民们的预料!
空地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!松叔看着那些实实在在的陶器,激动得老泪纵横,对着杨清婉就要下拜:“主子!您真是……真是我们寨子的福星啊!”
杨清婉赶紧扶住他,心里也长长舒了一口气。这第一把火,总算烧起来了!
她把这次烧制成功的陶器,大部分留给寨子自用,替换那些破破烂烂的旧家什。同时,精心挑选出二十件品相最好的,交给伤愈大半、己经能灵活走动的赵莽。
“赵大哥,得麻烦你带几个人,拿着这些,去山外最近的镇子上探探路。不用卖太多,主要是看看行情,换些最紧要的盐巴和铁料回来。”杨清婉交代道,“关键是低调,别引人注意。”
赵莽掂量着手里的陶碗,咧嘴一笑:“放心,这事儿我在行。”
几天后,赵莽带着人和换回来的东西安全返回。
不仅带回了足足两大袋盐巴,还有一小块用陶器换来的生铁,甚至还有几包寨子里急需的菜种。
更重要的是,他带回了山外的消息。
“镇子上盘查比以前严了,多了不少生面孔,看着不像是普通官兵,倒像是……便装的探子。”赵莽压低声音对杨清婉说,“我打听了一下,好像不光是影阁的人,官府也在找一个‘身份不明的贵女’,画影图形没看到,但风声很紧。”
杨清婉心里一沉。唐景曜的动作好快!他果然没打算放过她!
压力如同无形的阴影,再次笼罩下来。
但这一次,杨清婉看着院子里堆着的盐巴和铁料,看着远处空地上跟着赵莽练习简单战阵的青壮,再听到陶窑那边传来阿雅指挥新一批人制胚的清脆声音……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悸动。
怕也没用。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就是了。
她转身,对一首跟在身边的阿吉吩咐道:“哨探队再放远一点,重点关注所有进出南疆的要道。另外,把我们寨子外围的陷阱和暗哨,增加一倍。”
“是!”阿吉领命,快步离去。
杨清婉走到窗边,望向北方,那是京城的方向。
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。
你想把我抓回去,关进那金色的笼子里?
那就试试看吧。
看是你先折断我的翅膀,还是我……先掀了你的牢笼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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