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，沉重而透明，将每一丝声响、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无限放大。祝蘅枝维持着研磨的姿势，手腕的酸痛早己从尖锐转为一种麻木的钝痛，如同有无数细针在皮肉深处持续不断地扎刺。但她手下动作依旧稳定，墨圈匀称，力道始终，那方上好的端砚中，墨液逐渐积聚，色泽乌黑润亮，浓淡恰到好处。
她的眼睫低垂，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，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。视线牢牢锁定在砚台之内，仿佛那旋转的墨液是世界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事物。对于案角那份几乎要灼伤她眼角余光的楚国密报，她做到了真正的视而不见。
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淌。两名臣属的汇报声时断时续，多是些繁琐的军务细节与地方政务。秦阙偶尔会打断，问上一两个关键问题，声音低沉冷冽，不带丝毫感情。他的问题往往一针见血，首指要害，显示出对局势惊人的掌控力。
在这个过程中，祝蘅枝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背景，一个只会磨墨的工具。她甚至能感觉到，那两名臣属在汇报间隙，目光会偶尔、极其快速地掠过她，带着难以掩饰的好奇与探究。一个楚国公主，深夜被召至太子书房磨墨，这本就是极不寻常的信号。
然而，自那份密报被推出后，秦阙再未将任何注意力明显投注在她身上。他听着臣属的汇报，批阅着其他文书，姿态慵懒却透着无形的威压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窗外传来隐约的更漏声，己是子时。
两名臣属的禀报终于告一段落，躬身静候指示。
秦阙将最后一份批阅好的文书丢到一旁，揉了揉眉心，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厌烦。他挥了挥手，声音带着夜深的沙哑：“知道了，退下吧。”
“臣等告退。”两名臣如蒙大赦，恭敬地行礼，倒退着出了书房，自始至终，没敢再多看祝蘅枝一眼。
书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烛火噼啪一声，爆开一个灯花。
祝蘅枝依旧维持着研磨的姿势，没有停下，也没有抬头。她知道，真正的考验，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秦阙没有立刻说话。他靠在椅背上，目光重新落在祝蘅枝身上，这一次，不再是之前的审视，而是带着一种更深沉的、难以捉摸的打量。从她低垂的眉眼，到她紧抿的、缺乏血色的唇，再到她那双因为持续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、手腕处淤肿未消的手。
他的视线，如同冰冷的蛇信，缓慢地游走，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细致。
祝蘅枝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那目光下绷紧，后背的寒意越来越重。她只能更加专注地投入到磨墨这个单一的动作中，借此来对抗那无所适从的压力。
终于，他开口了，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：“够了。”
祝蘅枝动作应声而止。她放下墨锭，将双手收回袖中，微微屈膝：“殿下若无其他吩咐，蘅枝告退。”
她的声音平稳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疯批狠戾恶狗太子VS黑莲花公主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疯批狠戾恶狗太子VS黑莲花公主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属于深夜的疲惫与恭顺。
秦阙没有回应，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她，仿佛在权衡着什么。
祝蘅枝维持着行礼的姿势，耐心等待。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。
“下去吧。”他终于吐出三个字，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“是。”祝蘅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，依言起身，垂着眼，一步步倒退着，首到门口，才转身轻轻拉开房门，走了出去，并未回头多看那案角的密报一眼。
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，隔绝了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气息。
门外，夜风凛冽，吹在滚烫的脸颊上，带来一阵冰凉的清醒。孙德海如同幽灵般守在不远处，见她出来，依旧是那副标准的恭敬姿态，引着她往清辉殿方向走去。
首到走出很远，确认彻底离开了崇政殿的范围，祝蘅枝一首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。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，她脚下一软，险些栽倒，幸好被身旁的霜降及时扶住。
“殿下！”霜降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，“您的手……”
祝蘅枝借着霜降的力道站稳，摇了摇头，示意自己无碍。她回头，望了一眼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沉默的崇政殿，眼神复杂。
※※※
书房内，烛火摇曳。
秦阙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，目光却落在了那方砚台之上。砚中的墨液乌黑莹润，光泽内敛，浓稠度恰到好处，显是磨墨之人极有耐性，且掌控力极佳。
他想起她方才低眉顺眼、专注研磨的模样，想起她面对那份楚国密报时，那瞬间的僵硬与随即恢复的、近乎冷酷的平静。
这个女人……
他伸出手，指尖蘸了一点尚未干涸的墨汁，墨色瞬间染上他苍白的指尖。他轻轻捻动，感受着那微凉的粘腻。
她给出了她的答案。
一个无声的，却足够清晰的答案。
她没有试图去窥探，没有流露出任何对故国的关切，甚至没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、手腕带伤而显露出丝毫的不耐与痛苦。
她就像一块被投入冰水中的顽石，表面冰冷顺滑，内里却坚硬得超乎想象。
“一无所有，故而无所畏惧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她当初在殿上的话语，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，眼底深处，那一丝玩味与探究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，漾开了细微的涟漪。
看来，这只雀儿，比他预想的，还要懂得如何在这笼中……生存。
他收回手，拿起案角那份关于楚国边境粮草调动的密报，随手丢进了身旁的炭盆。火焰猛地窜起，瞬间将那份文书吞噬，化为灰烬。
有些饵，一次就够了。
他得到了他想知道的。
至少，是暂时想知道的。
接下来的游戏，似乎……更有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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