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，沉沉压在连绵的山脊上。秦野攥着那半块染血的玉佩，指腹反复着边缘的裂痕——那是今早突围时，被敌军的刀气劈中的痕迹。玉佩另一半在阿蛮手里，此刻却不知她身在何处。
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，铁蹄踏碎夜露的声响，像重锤敲在紧绷的神经上。他能闻到追兵甲胄上的铁锈味，混着山间潮湿的腐叶气息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腰间的箭囊己空，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，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皮肉，疼得他眼前发黑。
“秦兄！这边！”
一声低唤从左侧的密林中传来，秦野猛地勒住马缰，借着月光看清了树影后那张沾着泥污的脸。是阿蛮的副将，手里举着一盏摇曳的油灯，灯芯在风里明明灭灭，映出他断了一截的剑鞘。
“阿蛮呢？”秦野翻身下马，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沙哑。
副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避开他的目光：“小姐她……为了引开追兵，往南去了。让我带着这个给你。”他递过来一个油布包，解开时，里面是半块玉佩，与秦野手中的恰好严丝合缝。只是这半块的边缘，凝着暗红的血渍，早己干涸发硬。
秦野的手指猛地收紧，玉佩的棱角硌进掌心，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。他想起黎明时分，阿蛮将玉佩从发髻上取下，一分为二时的模样。那时晨光刚漫过城墙，她的指尖划过断裂处，轻声说：“这样，无论走多远，我们都能凭它认得出彼此。”
“她带了多少人？”秦野的声音像淬了冰。
“只有……只有亲卫十人。”副将的声音越来越低，“敌军主力都被引向南方峡谷了，秦兄，我们得赶紧北上，这是小姐的命令。”
“命令？”秦野猛地抬头，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，“她凭什么替我下命令？”他转身就想翻身上马，却被副将死死拽住。
“秦兄！你疯了！”副将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小姐说了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我，秦桧？这奸臣我不当了！ 你必须活着出去，带着玉佩找到援军，这才是最重要的！她在峡谷设了陷阱，或许……或许还有生机！”
秦野怔住了。山间的风突然变得尖锐，像阿蛮惯用的那把短刀，一下下刮过他的耳膜。他想起阿蛮研究陷阱图时的样子，眉头微蹙，指尖在羊皮纸上飞快地勾勒，阳光落在她睫毛上，投下细碎的阴影。那时他总笑她太过谨慎，她却仰头看他，眼里盛着星光：“多一分准备，就多一分生机，不是吗？”
可峡谷地势险峻，敌军有千人之众，十人的力量，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“往南去的路，有一处断崖，”副将抹了把脸，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皱的地图，“小姐说，若你执意要去，沿着这条虚线走，或许能在第一时间赶到。但她再三嘱咐，这只是……只是让你安心的选项。”
秦野没接地图，只是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，用布条紧紧缠在手腕上。断裂处的血痕相互交叠，像一道狰狞的伤口。他翻身上马，靴底重重叩击马腹，黑马长嘶一声，朝着南方疾驰而去。
“秦兄！”副将在身后大喊，“小姐说，若你我易地而处，她也会这样做！”
风灌进秦野的喉咙，带着血腥味和草木的腥气。他死死咬着牙，不让自己回头。阿蛮总说他冲动，可她不知道，他所有的冷静自持，都建立在她平安的基础上。
马蹄踏过一条溪流，水花溅起，打湿了手腕上的玉佩。秦野低头看了一眼，月光下，那道裂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，横亘在彼此之间。他突然想起阿蛮曾说，玉佩的裂痕会随着主人的心意而变化，若心有灵犀，裂痕自会隐去。
“阿蛮，”他低声呢喃，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，“这次，换我来等你。”
黑马越跑越快，身后的山峦渐渐远去，前方的夜色却越来越浓，仿佛有无形的巨口，正缓缓张开，等待着吞噬一切。但秦野眼中只有前方，马蹄声敲打着地面，也敲打着他胸腔里那腔滚烫的血——他要去那个峡谷，哪怕那里是炼狱，他也要亲手将她从火光中托出来，像无数次演练过的那样，并肩站在晨光里，让那道裂痕，在朝阳下悄然隐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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