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蛮攥着拼合的玉佩冲进林子时，秦野正靠在老槐树下淌血。箭头穿透了他的肩胛，暗红的血浸透了半边铠甲，在雪地上积成一汪小小的池。他见她来，竟还扯出个笑，手里那柄断了的剑鞘上沾着的，是魏承的家徽。
“接住。”他把个油布包扔过来，阿蛮慌忙接住，触手沉甸甸的——是那半箱没来得及运走的兵符。“魏承带了三百人，被我卡在窄谷里了，但撑不了半个时辰。”他咳了声，血沫沾在唇角，“你从后山密道走，把这个交给镇北侯，就说秦桧的私兵名册在……”
“我不！”阿蛮撕开衣襟，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“要走一起走！密道能容两个人！”
秦野按住她的手，掌心烫得像火：“傻姑娘，密道出口有人守着，我这模样，走不了的。”他抬头看了眼天色，“再有一炷香，巡逻的禁军该换岗了，你顺着山脊走，能绕开他们。”
阿蛮突然想起什么，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——那是她爹留下的金疮药，据说能止刀箭伤。她抖着手倒出药粉，刚要往伤口上撒，秦野却抓住她的手腕。
“省着点，留给更需要的人。”他指了指远处隐约的火光，“你看，那是魏承放的火，想烧林子逼咱们出去。但他不知道，这片林子的地下根脉都是连在一起的，烧不透。”他忽然笑了，“就像咱们这些人，看似散落在各处，其实早就在暗处拧成了一股绳。”
阿蛮的眼泪掉在药瓶上，叮当响。她突然解下腰间的软鞭，那鞭梢缠着的铜铃是秦野送的，说是危急时能当信号。“你听着，”她把鞭梢塞进他手里，“我去引开他们，你趁机进密道。这鞭子你拿着，铃响三声就是安全，铃响不停……”
“阿蛮！”秦野猛地拽住她，力气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，“别胡闹！你以为魏承是傻子？他巴不得你出来当诱饵！”
“那你以为我是傻子吗？”阿蛮瞪着他，眼里的泪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，“你忘了我是怎么在暗渠里摸到渡口的？忘了我能听出十步外踩断枯枝的是狼还是人？”她突然吹了声口哨，林子里竟有几只乌鸦飞了过来，落在附近的树枝上。“看到没？这些老伙计会帮我的。”
她不等秦野再说，转身就往火光最盛的方向跑。软鞭在手里转了个圈，铜铃轻响，乌鸦们“呱呱”叫着跟上她的脚步。跑过秦野身边时，她丢下句话：“记住，铃响三声就走，别等我！”
秦野望着她的背影，那身红衣在火光里像团跳动的火苗。他咬着牙拔出肩上的箭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，却死死攥紧了那柄断鞘剑。雪地上的血迹拖得很长，像条不会回头的路。
阿蛮在林子里跑得飞快，软鞭甩得呼呼响，铜铃一路脆响。魏承的人果然被引了过来，喊杀声追着她往山脊去。她专挑陡峭的地方跑，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，突然拐进一片矮树丛——那里藏着她早备好的干草堆。
“在那儿！”有人喊。阿蛮反手点燃干草，浓烟瞬间腾起，带着火星往追兵的方向扑去。她趁机往侧面滚，却没留神脚下的石缝，脚踝一崴，重重摔在地上。
剧痛袭来时，她听见了铜铃响。不是她的，是秦野手里那柄。一声，两声，三声……响得又急又快，像是在催她。
阿蛮咬着牙爬起来，刚要往密道方向挪，就见魏承提着刀站在面前，眼里的阴鸷像淬了毒的冰。“跑啊，怎么不跑了？”他一步步逼近，“秦野呢？把兵符交出来，我让你死得痛快点。”
阿蛮扶着树站起来，软鞭握得更紧了。她看见魏承身后的林子深处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往密道入口挪，肩上的血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。
“兵符？”阿蛮突然笑了，笑得首不起腰，“你以为我会带在身上？”她猛地扬起手，软鞭带着铜铃的脆响抽向魏承的脸，“想要？自己去扒秦野的骨头啊！”
魏承的刀劈过来时，阿蛮往旁边一滚，躲开了要害，却被刀风扫中了胳膊，血立刻涌了出来。她忍着痛，鞭子缠上魏承的脚踝，猛地一拽——他猝不及防摔在地上，溅起一片雪。
“抓住她！”魏承怒吼着爬起来。阿蛮转身就跑，铜铃在林子里急促地响，一声接一声，像在敲着谁的心跳。
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，只觉得胳膊上的血快冻住了，脚踝的痛越来越烈。首到听见三声清晰的铜铃响，从密道方向传来。
阿蛮笑了，转身迎向追来的人。她的软鞭舞得像团红影，铜铃在乱战中响得格外脆，像是在为某个正在远去的背影送行。
当魏承的刀刺穿她的小腹时，阿蛮看着密道入口的方向，那里己经没了动静。她想，真好，至少他走了。
铜铃从无力的手中滑落，在雪地上滚了几圈，停在一汪暗红的血旁，再也没响。
林子里的火还在烧，映着漫天飞雪，像场盛大的葬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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