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卷着雪沫子砸在窗棂上,像无数细针扎着人的耳膜。秦野攥着那截焦黑的红绸,指腹反复着上面半片铜铃碎片,冰凉的金属棱角硌进肉里,倒比肩上的伤更让人清醒。
车轱辘碾过结了冰的路面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,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。亲卫掀开毡帘进来时,带进一股寒风,秦野下意识把红绸往怀里塞了塞,那动作快得像护住一团火。
“将军,魏承的人追上来了。”亲卫的声音带着颤,手里的地图被风刮得哗哗响,“前面是断云崖,只有一条窄路能过,他们怕是想把咱们逼进绝路。”
秦野掀开毡帘一角,外面的雪更大了,铅灰色的天压得很低,仿佛抬手就能摸到。断云崖的轮廓在风雪里若隐若现,像头蛰伏的巨兽,张开着黑漆漆的嘴。他忽然想起阿蛮曾在这崖边采过一种蓝紫色的花,说那是“断云草”,能治刀伤,当时她踮着脚够崖边的草,裙角被风掀起,像只振翅的蝶。
“让兄弟们把干粮和水集中起来。”秦野的声音压在风雪里,显得格外沉,“告诉后面的人,把马镫卸了,马蹄裹上麻布,过崖时不许出声。”
亲卫愣了愣:“可这样跑不快……”
“要的就是慢。”秦野打断他,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断云崖左侧的凹处,“那里有处冰洞,去年我跟阿蛮避雨时发现的,能藏下咱们一半的人。”他顿了顿,喉结滚了滚,“让老陈带一队人从冰洞走,把名册藏进去,记住,用石头封好洞口,留块红绸作记号。”
亲卫点头要走,又被他叫住:“告诉老陈,若是走散了,开春在青峰山的老槐树下汇合,带三棵新抽的槐枝作信号。”那是他和阿蛮以前约好的,她总说槐枝抽芽时,伤口就该长好了。
车队缓缓靠近断云崖,风雪里传来追兵的呼喝声,越来越近。秦野翻身下车,肩上的伤被冷风一吹,疼得他眼前发黑。他扶着车辕站稳,看见最前面的马突然惊了,前蹄腾空,险些把骑手甩下去——是魏承的人放了响箭,专挑惊马的法子。
“稳住!”秦野扬声喊道,声音穿透风雪,“把惊了的马牵到队尾,用布蒙住眼!”他解下自己的披风,裹住一匹受惊的小马驹,那马竟是阿蛮以前常骑的“踏雪”,此刻抖得像片落叶。
踏雪似乎认出了他,在他怀里蹭了蹭,鼻息喷在他手背上,带着点温热的潮气。秦野的心猛地一揪,想起阿蛮总说踏雪通人性,能在雪地里找到回家的路。
“想走?没那么容易!”魏承的声音在崖顶炸开,带着得意的笑,“秦野,把名册交出来,我让你死得痛快点,也算对得起阿蛮那丫头的情分!”
秦野抬头,看见魏承站在崖边,手里举着个东西,在风雪里闪着光——是阿蛮的铜铃,那串他以为烧化了的铜铃,原来被他捡去了。
“你把她怎么样了?”秦野的声音突然发紧,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。
“怎么样?”魏承笑得更狠,“她倒是硬气,被箭射穿了腿,还咬掉了我护卫的半只耳朵。”他把玩着铜铃,叮当作响,“可惜啊,断云崖的风太急,她抓不住我的手,就那么……”他故意顿住,看着秦野的脸一点点白下去,“像片叶子似的飘下去了。”
踏雪突然人立起来,发出一声悲鸣。秦野死死按住它,指节泛白,指甲几乎嵌进马肉里。他知道魏承在骗他——阿蛮的软鞭比谁都韧,怎么会抓不住东西?可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手攥住,疼得喘不过气。
“放箭!”魏承的吼声刚落,箭雨就密集地射下来。秦野拽过身边的亲卫,往崖边的凹处扑去,那里正是冰洞的入口。
冰洞里黑得像泼了墨,秦野摸着洞壁往里走,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石头,那是阿蛮当年刻的记号,像个歪歪扭扭的月亮。他靠在冰壁上喘息,听见外面的厮杀声、马蹄声、惨叫声混在风雪里,像一锅沸腾的粥。
“将军,老陈他们进去了。”一个浑身是雪的亲卫爬进来,手里攥着块红绸,“这是您要的记号。”
秦野接过红绸,和自己怀里的那截焦黑的比了比,两块拼在一起,正好是阿蛮最喜欢的那个铃结。他把红绸系在洞壁的冰棱上,冰棱折射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,红绸像团跳动的火。
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,魏承的呼喝变成了怒骂。秦野知道,他们暂时安全了。他摸出怀里的铜铃碎片,贴在冰冷的唇上,那半片碎片硌着唇,像阿蛮在咬他的耳朵,轻声说“别怕”。
风雪还在吼,冰洞里却出奇的静。秦野靠着冰壁,听着自己的心跳声,和踏雪在洞外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。他想,等雪停了,得去崖下找找,就算魏承说了谎,他也得去看看——阿蛮说过,断云草能治刀伤,或许她只是摔伤了,在等着他带药去。
洞壁上的红绸被气流吹得轻轻晃动,像在点头。秦野闭上眼睛,把脸埋进披风里,那上面仿佛还留着阿蛮的气息,混着断云草的清苦,和他肩上伤口的血腥味,缠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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