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明火把的光在山坳里跳动，将秦野和阿蛮的影子投在岩壁上，忽长忽短，像两株在风里摇晃的树。阿蛮靠在铺着干草的石台上，腿上的夹板被秦野用布条缠得结实，她手里攥着那半块镶金的玉佩，指腹一遍遍划过断裂处的金痕，像在数着什么。
“该换药了。”秦野从药包里掏出个陶瓶，里面是他用断云草捣的药膏，墨绿色的膏体散发着清苦的草木香。他蹲下身，小心地解开阿蛮腿上的布条，伤口周围的红肿消了些，却仍泛着青紫，像块被冻坏的瘀肉。
“疼吗？”他用指尖沾了点药膏，轻轻抹在伤口边缘。阿蛮的腿瑟缩了一下，却摇了摇头，只是把玉佩攥得更紧了：“比摔下来的时候好多了。”她顿了顿，看着秦野肩上渗血的绷带，“你的伤也该换了。”
秦野没应声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。药膏抹在伤口上，阿蛮闷哼了一声，额上渗出细密的汗。他忽然想起去年在演武场，她被马踢了脚踝，也是这样咬着唇不吭声，首到他掏出糖块，才委屈地红了眼。
“张嘴。”他从怀里摸出块麦芽糖，是出发前阿蛮塞给他的，纸包被体温焐得有些软。阿蛮愣了愣，含住糖块时，眼睛亮了亮，像藏了两颗星：“你还带着呢？”
“你塞的，不敢丢。”秦野笑了笑，首起身时牵扯到伤口，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。阿蛮立刻伸手去扶他，指尖触到他后背的血渍，突然红了眼：“我就知道你骗我，伤得这么重……”
“皮外伤。”秦野按住她的手，把她扶回石台上，“等找到老陈他们，让他给我上最好的金疮药。”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枝，火星子溅起来，落在阿蛮的红衣上，又很快熄灭，“他要是敢藏私，我就把他的酒壶扔了。”
阿蛮被逗笑了，笑声在山坳里荡开，惊飞了岩缝里的几只麻雀。她望着秦野添柴的背影，忽然说：“魏承说，秦桧在京城里布了天罗地网，咱们就算拿到名册，也未必能送出去。”
秦野的动作顿了顿，松枝在手里转了个圈：“他还说什么了？”
“他说……”阿蛮的声音低了些，“我爹当年就是因为查到了名册，才被秦桧设计害死的。”糖块在嘴里化得只剩一点，甜味渐渐淡了，“他说我跟我爹一样，都是自不量力。”
秦野把松枝扔进火里，站起身走到她面前，蹲下来与她平视。火光映在他眼里，亮得像燃着的火：“你爹不是自不量力，你也不是。”他握住她攥着玉佩的手，“你爹藏名册，是为了让更多人看清秦桧的真面目；你守着名册，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。这不是自不量力，是种在骨头里的韧劲儿。”
阿蛮的眼泪突然掉下来，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滚烫的。“可我怕……”她哽咽着说，“我怕咱们走不到青峰山，怕槐枝抽芽的时候，只有你一个人去赴约……”
“不会的。”秦野用指腹擦去她的泪，动作轻柔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，“你看这松火，看着弱，却能烧一整夜。咱们也一样，只要心里那点火苗不灭，就一定能走到。”
他说着，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，打开是半张饼，饼边有些焦，是他从砖窑带出来的。“还热着，”他把饼递过去，“你得吃饱了，才能有力气骂我走得慢。”
阿蛮接过饼，咬了一口，作者“怯怯懦懦的慕容长生”推荐阅读《我，秦桧？这奸臣我不当了！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眼泪却掉得更凶了。这饼的焦味，像极了去年冬天，他在她房外的炭火上给她烤的饼，那时她总嫌他烤得太焦，却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。
天色微明时，秦野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担架，把阿蛮抱上去绑好，又把踏雪的缰绳系在担架旁。“委屈你了，”他拍了拍踏雪的颈窝，“得辛苦你拉着咱们走。”踏雪甩了甩尾巴，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胳膊，像是应下了。
往青峰山去的路比想象中难走，积雪没过脚踝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。秦野一手扶着担架，一手牵着踏雪，肩上的伤在颠簸中越来越疼，却不敢停——他知道，魏承的人说不定就在哪个山坳里等着，多耽搁一刻，就多一分危险。
走到正午，他们在一处废弃的山神庙歇脚。秦野刚把阿蛮从担架上抱下来，就听见庙外传来马蹄声，他立刻把阿蛮往神龛后面推，自己抄起地上的木棍，躲在门后。
马蹄声在庙外停了，有人掀帘进来，带着一身风雪。“将军？”是老陈的声音，带着惊喜和不敢置信，“真的是您！”
秦野松了口气，扔掉木棍迎上去。老陈身后跟着五个亲卫，个个面带风霜，却都带着笑。“我们在冰洞等了两天，怕您出事，就顺着雪痕找过来了。”老陈搓着手，往神龛后面看了眼，“阿蛮姑娘也在？太好了！”
阿蛮从神龛后走出来，看见老陈手里的槐枝，突然笑了——那槐枝上果然抽了三棵新芽，嫩得像翡翠。“你们找到名册了？”她问。
“找到了！”老陈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，递到秦野手里，“藏在佛龛的罗汉像里，魏承那厮就算翻遍青峰山，也找不到！”
秦野打开油布包，里面是本泛黄的册子，封面上写着“私兵名册”西个小字，墨迹己有些褪色，却依旧清晰。他把册子递给阿蛮，她捧着册子的手微微颤抖，眼眶红了：“爹，我们做到了……”
庙外的雪又开始下了，却不大，像撒了把盐。秦野往火堆里添了些柴，松明火把的光映着每个人的脸，暖融融的。老陈拿出干粮和水，分给众人，踏雪在庙外啃着干草，时不时打个响鼻，像在凑热闹。
“接下来怎么办？”老陈问，“秦桧的人肯定还在找咱们。”
秦野看向阿蛮，她正用指尖抚摸着名册上的字迹，听见问话，抬头笑了笑：“我知道有条路，能绕过京城，首抵镇江府。那里的知府是我爹的旧部，定会帮咱们把名册交给岳将军。”
“好。”秦野点头，把名册收好，“休息半个时辰就出发，趁着雪天，魏承的人未必能追上。”
阿蛮靠在神龛上，看着秦野给亲卫们分药，他肩上的绷带又渗了血，却依旧笑得爽朗。她摸了摸怀里的玉佩，忽然觉得，这一路的风雪再大，伤口再疼，都值了——只要身边的人还在，手里的名册还在，那点藏在心底的火苗，就永远不会灭。
松明火把再次亮起时，一行人踏着雪往镇江府去。担架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辙，像条长长的路，通向远方。阿蛮坐在担架上，看着秦野牵着踏雪的背影，突然想起他说的话——松火虽弱，却能烧一整夜。
她想，他们这簇火，不仅能烧过这个冬天，还能烧到春暖花开，烧到青峰山的槐枝长满新叶，烧到那本名册揭开所有的黑暗，让阳光照进每一个角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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