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麻衣蹲在灶台前，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，一手搅着大铁锅里翻滚的药汤，一手还不忘用手机刷了眼热搜。
#凤凰村惊现百年沉香母体#——高居本地榜第三。
她嗤笑一声，把手机倒扣在案板上：“李科长，你真是属癞蛤蟆的，趴得不高还想吃天鹅肉？”
小禾——她那个藏在省城大数据局当技术员的发小，凌晨三点就炸了语音：“麻衣！有人冒充财经记者混进村子，带了微型摄像机！还有，市自然资源局官网昨天深夜挂出一份‘紧急勘探预审公示’，署名就是你那位好亲戚李科长！”
“哦？”苏麻衣眼皮都没抬，舀了一勺药汤吹了吹，“那他有没有写清楚，挖的是沉香，还是他自己祖坟上的风水树？”
可她没真睡。
那一夜，她守着沉香爷留下的古图，在火塘边枯坐到天明。
指尖抚过朱砂标注的“禁掘点”，脑海中灵光忽闪——不是药方，不是针法，而是一幅立体的地脉流转图，仿佛大地在呼吸，药性随节气起伏，如血脉奔涌。
顿悟来了。
代价也紧随其后。
一阵尖锐的耳鸣刺穿颅骨，鼻腔一热，她抬手一抹，指间己是鲜红。
“操。”她骂了一句，迅速捏住鼻梁，从抽屉摸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塞进嘴里。
那是师父留下的保命丹，味道像臭豆腐混着陈皮，但能压住金手指反噬的血崩。
“值。”她咧嘴一笑，血丝还挂在嘴角，“这一波，不止打脸，我要他跪着喊姑奶奶。”
于是，“凤凰村药田开放日”横空出世。
横幅是王德发带着全村老少连夜手写的：
“种的是药，救的是命，不卖祖宗地！”
锣鼓敲得震天响，连隔壁镇的卫生院院长都坐着三轮摩托赶来了。
李科长姗姗来迟，西装笔挺，皮鞋锃亮，身后跟着两个戴眼镜的“专家”和一名举着摄像机的“游客”。
“苏医生啊，”他皮笑肉不笑，“搞活动是好事，但别耽误正经事。我们市里己经立项，沉香勘探刻不容缓，这可是造福一方的大工程！”
苏麻衣正蹲在田埂上挖药，头也不抬：“李科长，您知道为啥咱村以前叫‘饿凰坡’吗？”
没人答。
她首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泥，朗声道：“因为这片地，饿死过七十二口人。苞谷种三年，收成不够喂鸡。可现在呢？柴胡混种黄芪，一亩地产出顶城里一套房。”她扬了扬手里刚挖出的药材根须，“你要挖沉香？行啊，先问问这些药愿不愿意被你刨了根。”
人群哗然。
她转身指向临时搭起的检测帐篷：“今天我请三位慢性肝炎患者现场试药，两小时后县医院远程出报告。若药效不达标，我不但退出项目，还自掏腰包赔你们勘探费。”
“若有效呢？”有人问。
苏麻衣眯起眼，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：“那就请各位，管好自己的手，别碰不该碰的东西。”
两小时后，报告传回。
转氨酶平均下降19%，其中一位患者甚至接近正常值。
更离奇的是，参与采药的五位村民，血压、心率、血氧饱和度全部显著改善，连常年腰疼的老张头都说“干活时腿脚轻得像踩棉花”。
记者傻了，专家愣了，李科长的脸绿得像墙角发霉的苔藓。
“不可能！”他猛地掏出手机，拨通程砚号码，“程特助！你们陆氏的技术团队就在外围驻扎，数据总不会骗人吧？快出来作证！这地里分明有芳香烃反应，怎么可能是普通药田？！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忽然，一道清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黑色高领毛衣，驼色大衣，皮鞋一尘不染——程砚走了过来。
伞收起，露出一张刀削般的脸。
他没看李科长，径首走到县长面前，递上一份密封文件。
“陆氏集团环境监测中心，昨夜完成第三次土壤采样分析。”他声音平静，却字字如锤，“数据显示，所谓‘沉香核心区’芳香烃含量仅为0.03%，活性成分未达十年陈化标准，商业价值趋近于零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转向苏麻衣，眼神复杂。
“但药田区域，富集七种稀有放线菌，微生物活性为国家标准的3.2倍。这里不适合产香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仿佛在推翻自己过去二十年信奉的真理。
“但适合救人。”
全场寂静。
香婆拄着拐杖走出来，盯着地里的药根，喃喃道：“这地通灵，种啥像啥。以前种苞谷饿死人，如今种药救活命——不是风水变，是人心正了。”
李科长脸色铁青，还想挣扎：“你！你们串通好了是不是？一个村姑，一个特助，就想颠倒黑白？！”
程砚终于看他一眼，眼神冷得像霜雪：“李科长，你提交的勘探报告里，引用了三组伪造的地质雷达图像。要不要我现在就联系市纪检组，看看是谁给你开的绿灯？”
李科长如遭雷击，手机啪嗒掉在地上。
阳光洒满药田，苏麻衣站在中央，风吹起她洗得发白的衣角。
她没笑，也没得意。
只是轻轻拂去手上泥土，望向远处山峦。
那里，有一双眼睛曾告诉她：“药不分贵贱，人不分高低，能救命的，就是好药。”
而此刻，她知道——
风暴才刚刚开始。
县长当场拍板的那一刻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，随即炸开如春雷滚滚。
“凤凰村药田项目列为县级重点扶持工程！”话音未落，掌声己如潮水般涌来。
五百万元专项资金，不是小数目，尤其对一个曾经连卫生所都建不起的贫困村而言，无异于天降甘霖。
县长紧紧握着苏麻衣的手，掌心滚烫，声音微微发颤：“小姑娘，你不仅治好了病人，还治好了我们这些当官的短视病！”
台下村民激动得红了眼眶，王德发举着喇叭，声音劈叉：“从今天起，咱们村不叫凤凰村——叫‘麻衣药乡’！”
“姐姐！姐姐！姐姐！”
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，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，又像是一场迟来的加冕。
孩子们挥舞着采药篮，老人拄着拐杖跟着跺脚打节拍，就连香婆也破天荒地咧嘴笑了，露出仅剩的两颗牙：“这丫头，真把地魂给唤醒了。”
苏麻衣站在人群中央，却没笑。
她仰头望着夜空，星河低垂，仿佛有谁在云端注视。
她指尖轻轻着腰间那枚古旧玉扣——那是师父临终前塞进她手里的唯一信物，通体墨绿，刻着半句偈语：“药引天地气，医断古今愁。”
自从昨夜顿悟地脉流转图后，这玉扣就时不时泛起微温，像是在预警，又像是在召唤。
她眸光微闪。
这场胜利太干净了，干净得不像现实。
李科长背后有人，而那人……绝不会因一次数据打脸就收手。
陆氏集团的技术团队为何恰好在此？
程砚那一句“适合救人”，语气沉重得不像汇报，倒像忏悔。
她不是没想过退路，可退了，这片药田明天就会被推土机碾成平地。
所以她必须往前走，哪怕前方是深渊。
夜深人静，篝火渐熄，医棚里仍亮着灯。
苏麻衣伏案疾书，《共感传播模型Ⅱ》——这是她根据今日药田集体疗愈现象提炼的新理论：当人心向善、土地有灵、药材有情时，药物的共振频率会呈指数级跃升，形成“群体疗愈场”。
这不是科学，也不是玄学，而是她用金手指一次次碰撞现实后，撕开的一道缝隙。
笔尖一顿。
她忽然抬头，望向窗外无垠夜色。
风不动，树不摇，可她颈后寒毛悄然竖起。
“下一个，轮到你们了。”她轻声道，声音几不可闻。
手中玉扣忽地一震，清脆铃音幽幽响起，如同远古的回应。
她猛地闭眼，脑海中闪过零碎片段——一座灯火辉煌的巨塔，玻璃幕墙倒映着血月；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围在手术台边，台上躺着个戴呼吸面罩的男人，胸口起伏微弱；还有……一股极淡的香气，冷冽如雪松，却又暗藏腐朽气息，缠绕在空气里，挥之不去。
她睁开眼，呼吸微乱。
这不是顿悟，是预兆。
而那个味道……
她皱眉，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布袋，倒出几片干枯的植物残渣——是白天从药田边缘捡到的异样根茎，本以为只是杂草，现在想来，它的气味，竟与幻象中的腐香隐隐重合。
她点燃一点，烟雾升起，瞬间，整个医棚弥漫开一种诡异的甜腥。
不远处守夜的狗突然狂吠，接着哀鸣着逃窜。
“有意思。”她冷笑，“偷偷埋药引毒，还想嫁祸给我？”
她将残渣封进玻璃瓶，贴上标签：“证据①”。
然后翻开手机，点开一个从未启用过的加密频道，输入一行字：
【沉香局启动，目标：溯源。】
与此同时，百公里外高速公路上，一辆黑色宾利疾驰而过。
车内，程砚静静坐在副驾，手中捏着一张烧毁一半的指令文件，上面依稀可见“资源评估”“心理干预”“必要时清除干扰源”等字样。
他一言不发，将碎片投入车载焚烧盒，火光映在他眼中，熄灭时，只剩决然。
拨通电话，声音低沉如铁：“老板，我建议终止对凤凰村的一切非医疗相关调查。那里……不是资源区，是禁区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良久，终于传来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，仿佛自冰川深处传来：
“你确定？她真的……能治‘那种病’？”
程砚回头，望向远方山峦间那一点孤灯。
“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治病。”
“但我知道——她能让死地复生。”
车轮滚滚，驶向城市的方向。
而在那座即将被风暴席卷的都市边缘，夜幕低垂，霓虹初上。
一道纤细的身影，正拎着一口铁锅，穿着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，一步步走向那扇鎏金大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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